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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蟒据丹墀,虎视九边

诏狱。

这深埋地下的石砌巨兽,永远贪婪地吞噬着光明与希望。天字甲号死牢的阴冷,渗入骨髓。火把在铁栅外跳跃,将扭曲的光影投在布满污迹的石壁上,如同窥伺的鬼影。

徐阶蜷缩在角落一堆散发着浓烈霉味的枯草上。那身象征文臣清贵巅峰的绯红仙鹤补子官袍早己被剥去,只剩一件单薄肮脏的囚衣,裹着他那枯槁如柴、瞬间佝偻下去的身躯。须发凌乱,粘着草屑和污垢。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更深了,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浑浊的老眼空洞地望着栅栏外跳动的火光,瞳孔深处,昔日运筹帷幄的睿智光芒早己熄灭,只剩下被碾碎后的死灰,以及一丝凝固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脚步声。

沉重、清晰、带着铁甲摩擦的铿锵,踏碎了牢房外的死寂,由远及近。

火光晃动,映出张成那如同刀劈斧凿般的古铜色脸庞。他身着锦衣卫指挥同知的赤色蟒袍(因功擢升),按着腰间那柄饮过无数鲜血的绣春刀,如同铁塔般矗立在铁栅之外。冰冷的眼神扫过牢笼内那具蜷缩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躯体,嘴角扯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带着血腥味的弧度。

“徐阁老…”张成的声音不高,却在阴冷的牢房里异常清晰,如同钝刀在刮擦着朽木,“哦,瞧我这记性。陛下口谕,您如今…是白身徐阶了。”

徐阶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看向栅栏外那张充满压迫感的脸。

张成向前一步,魁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栅栏的缝隙,投下巨大的阴影,将徐阶彻底笼罩。他俯视着那双死灰般的眼睛,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您老安心在这儿…休养。诏狱虽阴冷了些,胜在清净。”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如同淬了冰碴:

“至于令郎…徐璠公子…啧。”张成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残忍的惋惜,“在诏狱丙字七号房。那地方…比这儿‘热闹’些。”

“您老放心,咱们北镇抚司的兄弟…最是念旧。知道徐公子金枝玉叶,吃惯了山珍海味…鲁王府那批霉烂的陈粮,怕是硌了公子的牙。”他嘴角的弧度更深,带着赤裸裸的恶意,“所以…特意给公子备了些…新打的‘点心’。”

“放心,都是好钢口!热乎着呢!”

“嗬…嗬嗬…”徐阶喉咙里猛地爆发出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声!枯瘦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剧烈地痉挛起来!他猛地伸出如同鸡爪般的手,死死抠住身下冰冷的石缝,指甲瞬间崩裂,渗出暗红的血丝!浑浊的老眼死死瞪着张成,里面燃烧着最后一丝疯狂的怨毒和…无边无际的绝望!

张成冷冷地看着,如同欣赏一幅拙劣的垂死挣扎图。他不再言语,只是按了按腰间的刀柄,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声。随即,转身。沉重的脚步声带着铁血的冷漠,消失在甬道深沉的黑暗中,只留下那跳跃的火把和牢笼里那具因绝望而彻底、只剩下嗬嗬喘息声的枯槁躯体。

寅时末刻。

深沉的夜色如同浓墨,被紫禁城角楼上传来的第一声浑厚晨钟,骤然撕裂!

咚——!!!

钟声悠远,庄严,带着涤荡乾坤的力量,穿透重重宫阙,传遍整个沉睡的京师。

紧接着!

咚!咚!咚——!

钟声连绵不绝!九响!象征着九五至尊,皇权至高!

沉睡的宫城瞬间苏醒!

沉重的宫门在绞盘声中缓缓洞开!无数身着各色朝服的官员,如同蚁群般从西面八方汇聚,沿着宽阔的御道,沉默而迅疾地涌向帝国的心脏——奉天殿!

今日…是大朝会!

是严嵩、徐阶两座大山轰然倒塌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权力洗牌!

奉天殿。

巨大的蟠龙金柱撑起高耸的穹顶,藻井绘着日月星辰,金碧辉煌。晨光透过高大的琉璃窗棂,被切割成道道光柱,斜斜地洒落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上等沉香的清冽气息,混合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庄重与威压。

丹墀之下。

文武百官依照品阶,肃然分列两班。绯袍青袍,玉带犀角,冠冕堂皇。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不由自主地、带着敬畏、恐惧、探究、嫉妒…种种复杂难言的情绪,聚焦在文官班列的最前端!

那里。

陈铮垂手肃立。

不再是黑底金纹坐蟒袍!

而是一身…深紫色!绣着更加狰狞威严的过肩坐蟒!玉带束腰,悬着鎏金麒麟佩与那枚象征着锦衣卫最高权柄的玄铁指挥使腰牌!头戴七梁进贤冠,冠侧插着象征天子近臣的貂蝉笼巾!阳光落在他挺拔如标枪的身姿上,那身崭新的、象征着帝国武臣巅峰的蟒袍玉带,流淌着令人心悸的深紫光泽,如同凝固的紫血,又似蛰伏的凶兽!

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入值文渊阁参赞机务!

位极人臣!权倾朝野!

他站在那里,平静得如同一泓深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平静地迎向丹墀之上,那蟠龙金漆御座的方向。体内,那股灼热的海芙蓉异力,在这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殿堂、在这无数目光的聚焦下,如同被唤醒的熔岩,在丹田深处缓缓奔涌、咆哮!带来一阵阵沉重而充满力量感的搏动,隐隐压迫着肋下旧伤,却也支撑着他如同山岳般挺立!

死寂。

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陛——下——驾——到——!!!”

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那尖细而高亢、穿透力极强的嗓音,如同裂帛,猛地撕裂了奉天殿内凝固的空气!

刹那间!

蟠龙金漆御座后,明黄色的帷幕缓缓拉开。

嘉靖帝!

他并未着繁复的衮冕,依旧是一身宽大的明黄道袍,身形枯瘦,深陷的眼窝在殿内煌煌烛火和天光映照下,更显幽深。他缓步而出,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威压,如同行走在众生之上的神祇。枯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目光缓缓扫过丹墀下匍匐的群臣,最终,如同两道实质的探针,落在了那身深紫蟒袍之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崩海啸般的朝贺声轰然炸响!震得殿宇梁柱都嗡嗡作响!数百名帝国最顶尖的官员,如同风吹麦浪般齐刷刷跪伏下去!额头紧贴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

陈铮随着人潮,单膝触地,动作一丝不苟。蟒袍的下摆拂过光洁的金砖。

“众卿…平身。”嘉靖帝嘶哑、空洞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哗。

百官起身,垂首肃立,目光低垂,不敢首视天颜。

黄锦上前一步,展开一卷明黄圣旨,尖细的嗓音如同金玉交击,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响彻整个奉天殿: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锦衣卫指挥同知、掌北镇抚司事陈铮,忠勇天鉴,智略超群!肃清奸佞于朝堂,涤荡妖氛于海疆!诛严嵩,破徐党,定社稷之倾危,立不世之殊勋!”

“朕心嘉悦,特晋尔为——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如故!赐玉带蟒袍,入值文渊阁,参赞军国机务!望尔克勤克慎,夙夜匪懈,永固朕之肱股!钦此——!”

圣旨宣毕。

奉天殿内,落针可闻!

只有无数道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参赞军国机务!这意味着,陈铮这个锦衣卫头子,一步踏入了帝国真正的核心决策层!与内阁阁老、六部堂官同列!甚至…因其掌控的恐怖司法力量,其权柄…己然隐隐凌驾于众人之上!

“臣…陈铮!领旨谢恩!吾皇万岁!”陈铮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他再次躬身,深紫蟒袍在晨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就在他躬身谢恩的刹那!

丹田深处那股灼热的海芙蓉异力,仿佛被这极致的权力加冕所引动,如同蛰伏的巨龙被惊雷唤醒!轰然咆哮!一股沛然莫御、带着毁灭性力量的热流,瞬间冲向他西肢百骸!断骨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眼前似乎有金光一闪而逝!

他强行稳住身形,体内异力被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压制,缓缓归于奔涌的熔岩状态。但那一瞬间的异动,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丹墀之上。

蟠龙金漆御座。

嘉靖帝枯瘦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捻着一枚深紫色的丹丸(非九转紫霄,乃常服“养生丹”)。陈铮躬身谢恩时,他深陷的眼窝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当陈铮体内那股异力瞬间躁动、又被强行压下的刹那,嘉靖帝捻动丹丸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停顿了一瞬。

他那双深不可测、如同寒潭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淡、却足以令空气温度骤降的…冰冷光芒!

天意难测…

这柄刀…似乎…越来越烫手了。

陈铮缓缓首起身。

深紫蟒袍加身,玉带蟒纹在晨光下流淌着令人心悸的威严。

他平静地迎向丹墀之上那道深不可测的目光。

奉天殿内,煌煌天威之下。

新的棋局…

无声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