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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药火焚身.梦砺兵锋

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皮肉上!

“滋啦…”

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伴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深入骨髓的灼烧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穿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将陈铮的意识从混沌的深渊猛地拽回!

“呃…嗬…嗬嗬…”

陈铮的身体在简陋的土炕上猛地弹动了一下,如同被强弓射中的猎物,又重重砸回铺着厚厚干海草的“床铺”。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嘶哑、不成调的嗬嗬声。他双目骤然圆睁,瞳孔在瞬间因极致而陌生的痛楚猛烈收缩、涣散,如同破碎的琉璃。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晃动的——跳跃的灶火光影,低矮茅草屋顶扭曲的轮廓,土墙上摇曳放大的、如同鬼魅般的人影…

然而,视觉的模糊远不及身体感知的万分之一清晰!

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烧感,如同引爆的火山熔岩,从左肋下那处刚被强行复位的伤口深处轰然炸开!那感觉绝不仅仅是皮肉被烫伤的痛苦!更像是无数根烧得通红的钢针,顺着断裂后刚刚被撬动复位的骨缝,狠狠刺了进去,在骨髓深处疯狂地搅动、穿刺、炙烤!焚烧!

每一寸神经末梢都在这种非人的痛苦中疯狂尖叫!每一根血管都仿佛被滚烫的铁水灌满!那霸道的“海芙蓉”药力,如同最凶猛的毒火,正沿着骨髓筋络,在他体内奔流肆虐,所过之处,焚筋锻骨!

“嗬…嗬…” 陈铮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每一块肌肉都在剧痛的烈焰中扭曲绷紧,又在下一刻被抽干力气般。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从全身每一个毛孔疯狂涌出!浸透了单薄的衣衫,浸透了身下粗糙的海草,在土炕上留下大片深色的、迅速扩大的湿痕。他像一条被抛上岸、濒临窒息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却吸不进一丝能缓解灼痛的空气,只有喉间那破败的嘶鸣。

混乱!意识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碎片,在剧痛与高烧交织的烈焰中疯狂地翻滚、碰撞、熔化!

无数染血的画面、冰冷的声音,如同失控的洪流,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咆哮肆虐——

野狼口烽燧上,鞑子狰狞扭曲的面孔在火光中晃动,带着腥臭的狼牙棒裹挟着死亡的风声砸落…刀锋劈开骨肉的沉闷撕裂声…乌云踏雪那穿透战场的、充满了狂暴怒意与不屈的悲怆嘶鸣…

严世蕃那张保养得宜、却如同毒蛇般阴鸷的脸,在烛光下缓缓浮现,嘴角噙着掌控一切的冰冷笑意…那卷明黄的圣旨骤然展开,上面“待勘”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烧着视线…驿站辕门外,冰冷的铜印和“王珩”军牌落入托盘的沉闷撞击声,如同丧钟敲响…

周铁山!那铁塔般的身影堵在崩塌的土墙缺口处,左肩胛上插着颤动的箭矢,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他猛地拔出箭矢,带起一蓬滚烫的血雨,巨大的身躯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岳,爆发出震动夜空的、如同受伤猛虎般的狂暴咆哮:“走——!!!” 那声音,带着托付,带着牺牲,更带着刻骨的决绝!

最后…定格!

宣府镇辕门外,深秋的寒风中。百余名浑身浴血、带着累累伤痕的锋矢营老兵!他们拄着长矛,吊着胳膊,头上缠着渗血的布条…当载着他的简陋板车缓缓经过时…

“哗啦——!”

一片沉重如山崩、整齐如雷鸣的膝盖砸地声!

百余名铁骨铮铮的汉子,齐刷刷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埋下!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沉默却足以撼动山岳的力量!没有口号,没有呼喊,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悲壮的沉默!那无声的跪送,那头颅深埋的沉重,比任何喧嚣的战鼓都更猛烈地砸在陈铮的心上!砸得他灵魂都在震颤!

恨!

一股如同淬炼了万载寒冰的毒针,带着刺骨的冰冷和焚天的怒焰,狠狠刺入灵魂的最深处!对严世蕃构陷污蔑、赶尽杀绝的滔天恨意!对王崇古为求自保、恩将仇报的刻骨恨意!对自身无力、连累袍泽兄弟流血牺牲的锥心恨意!

这滔天的恨意,如同最狂暴的燃料,猛地注入骨髓深处那焚筋锻骨的剧痛熔炉之中!轰然引爆!一股比伤痛更烈、比死亡更狠、充满了毁灭与复仇气息的狂暴戾气,如同沉睡了万年的凶兽,在他残破不堪的躯壳内轰然觉醒!咆哮!沸腾!

高烧带来的沉重虚脱感,在这股由剧痛和恨意共同熔铸的狂暴洪流面前,竟被硬生生冲垮、碾碎!

“…戚…家军…” 混乱痛苦的呓语,如同梦呓般从陈铮染血的唇齿间断续挤出。就在这意识崩溃的边缘,梁海那句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的低沉嘶吼,竟穿透了剧痛与恨意的重重迷雾,在他混沌燃烧的脑海中骤然点亮!

双屿岛外…戚家军的船…缺敢玩命的汉子!

东南!那片血与火交织的怒海!那片埋葬倭寇也铸造英魂的战场!

一丝微弱、却如同狂风暴雨中礁石般顽强不灭的清明,骤然在陈铮那双因剧痛和恨火而赤红、涣散的眼底深处,悄然燃起!那光芒,冰冷、锐利,充满了玉石俱焚的决绝!

活下去!

他染血的牙齿死死咬住干裂的下唇,铁锈般的腥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带来一丝短暂的、刺激神经的清醒。

必须活下去!

去东南!去那片用倭寇的血肉铺就的修罗场!只有在那里,只有用那些豺狼的颈血,才能浇熄这焚心蚀骨的恨火!只有用累累的倭寇头颅和赫赫战功,才能换来重返权力漩涡的滔天资本!才能…有朝一日,踏着尸山血海,重返那座吃人的京城!将那些构陷他、背叛他、逼死他袍泽的魑魅魍魉…统统碾碎!清算!

这执念,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死死抓住了他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他不再徒劳地挣扎,身体依旧因剧痛而微微颤抖,冷汗依旧在流淌,但那双重新聚焦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的火焰,在无声地、剧烈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