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大政殿。
朔风裹挟着雪粒砸在雕花窗棂上，殿内鎏金炭盆烧得噼啪作响，却烘不暖满室森冷。多尔衮端坐在蟠龙雕花椅上，石青色蟒袍暗绣海水江崖纹，指节无意识着东珠朝珠，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阶下诸王贝勒。案头一封密报墨迹未干，宣纸边缘还沾着未化的冰霜。
“都过过眼。”他声线沙哑如砂纸磨过青砖，“探马踩着尸山血海带回的消息，北京城要变天了。”
范文程垂着手趋步上前，双手捧起密报，先躬身呈给下首的郑亲王济尔哈朗。羊皮手套裹着的密报在满殿权贵间传递，从肃亲王豪格粗粝的掌心，到孔有德戴着扳指的手指，最终停在汉军旗主们案头。
密报里的字句烫得惊人。
茶楼酒肆疯传“紫微星君单骑破闯贼”的异事，更骇人听闻的是煤山异象——钢铁铸就的宫殿破土而出，浑身铁甲的“铁俑”昼夜开山运石，能吞矿石吐兵甲的“造化炉”吞吐黑烟，还有悬在云端、一日千里的“天舟”。
“荒唐！”豪格拍案而起，青铜茶盏在案上跳起半尺高，“什么铁山仙宫？分明是崇祯狗急跳墙，弄些装神弄鬼的把戏骗百姓！我八旗铁骑踏平山海关如碾蝼蚁，怕这些鬼话作甚？”
范文程抚着山羊胡，声调不疾不徐：“起初卑职也当笑谈。可李自成三十万大军，确是一夜之间溃败在京师城下。若无鬼神之力，如何能做到？再说那崇祯，己下旨强征天下精铁硝磺，尽数运往煤山...寻常装神弄鬼，用得着这般大动干戈？”
孔有德脸色阴沉如水，这位曾督造明军火器的降将沉声道：“范先生说得在理。末将在登州时，深知打造强军全靠精铁与匠人。如今崇祯把天下物料往一处堆，若那‘仙宫’真能日夜造兵甲...不出半年，必成我大清心腹大患！”
多尔衮目光转向济尔哈朗：“郑亲王怎么看？”
济尔哈朗着腰间鹿皮箭囊，半晌才道：“宁可信其有。崇祯得了这等奇术，等新军练成，羽翼，八旗再难压制。不如趁他根基未稳，首捣黄龙！”
“首捣黄龙？”豪格皱眉，“北京城高墙厚，重兵把守。强攻必定损兵折将，若久攻不下，各路明军援兵一到...”
“不攻城。”多尔衮猛地起身，靴跟重重砸在青砖上，“突袭煤山！那‘仙宫’越是扎眼，越是要害！”
他大步走到墙上悬挂的牛皮舆图前，指尖狠狠戳在“煤山”二字：“密报说仙宫修在山腹，再神异也是明晃晃的靶子！效仿‘己巳之变’，绕开山海关，选隘口破边墙，轻骑奔袭！烧宫殿，毁器械，抢匠人！打完就撤，绝不恋战！”
殿内死寂，唯有炭火爆开的脆响。这计实在凶险——绕开关宁防线，孤军深入敌境，稍有差池就是全军覆没！
“此计可行！”阿巴泰眼中闪过精光，“但得有支精兵开路。那仙宫必有重兵把守，得有人撕开防线。”
多尔衮目光如刀，劈向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位将军！你等麾下汉军熟稔关内地形，又擅火器。即刻从汉军旗里挑三千死士，组建‘锐进火器营’！”
“末将遵命！”三人齐刷刷抱拳，甲胄相撞声清脆如裂冰。
“装备听好了！”多尔衮语速极快，字字如钉，“红衣大炮，选最轻便的，至少十门！轰开仙宫铁壁就靠它。弗朗机炮五十杆，配足子铳，专打城头守军。鸟铳六百杆，三眼铳西百杆，火药铅弹管够！剩下的配好刀盾弓箭！”
他转向工部承政：“兵员器械，二十日内必须到位！火药铅弹工部全力供应，敢缺半点，提头来见！”
“奴才领命！”工部承政扑通跪地，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砖。
“户部兵部听令，粮秣马匹优先供给锐进营！”
“遵令！”
多尔衮按剑走回主座，寒芒在刀鞘上流转：“此战不抢城池不掳财，只为断他根基！锐进营就是插向明朝心口的钢刀！胜了，明朝新军成泡影，入主中原指日可待；败了...”他突然抽出腰刀，寒光映得众人脸色发白，“八旗子孙永无宁日！”
“传令下去！八旗各部即刻整军备战，蒙古诸部听檄调兵！等锐进营准备妥当，破关之日，就是煤山仙宫化为齑粉之时！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遵命！”满殿文武轰然跪倒，声浪震得屋檐积雪簌簌而落。朔风卷着杀意灌进大殿，大政殿外，盛京的刀刃己指向千里之外那座钢铁铸就的神秘宫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