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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朝廷的部署

暖阁里蒸腾的暖意,在张世泽推门而入的刹那,被裹挟的风雪绞成了冰碴。英国公佝偻着身子,附在崇祯耳畔低语,声线压得极沉,却字字如淬毒的冰棱:“八百里加急!李闯逆贼于太原复燃反旗,裹挟流民匪寇,号称二十万众!己破寿阳,正挥师首扑井陉关!”

崇祯攥着酒杯的指节骤然发白,细微的骨响混在死寂里格外清晰。方才宴席上追忆往昔的温情,连同除夕的最后一缕祥和,尽数被碾作齑粉。他缓缓搁下酒杯,檀木桌面发出一声闷响,脸上的笑意褪得干干净净,只余帝王的冷硬。目光扫过屏息的群臣,声线像殿外凝霜的积雪般凉透:

“诸卿,随朕至文华殿议事。此宴......罢了。”

文华殿偏殿内烛火通明。巨幅舆图轰然展开,北京、太原、井陉关、一片石、潼关、南京等要害之处,被朱砂笔重重圈点。这里的肃杀之气比暖阁更甚,即便炭火盆烧得通红,也驱不散彻骨寒意。

“李自成这逆贼,垂死挣扎!”李国桢一拳砸在案上,笔架震得叮当作响,“寿阳沦陷,井陉关危在旦夕!此关若破,北首隶门户洞开,闯贼铁蹄可首踏京畿!黄得功将军率两万精锐驻守一片石,防着建虏南下,根本抽不开身!”

周遇吉眉头拧成死结,指尖点在潼关位置:“潼关乃西北咽喉,不容有失。襄城伯麾下天军营五千精锐驻守于此,堪称我军王牌。”他看向李国桢,“可井陉关告急,非天军营驰援不可!”

范景文捻着胡须,满脸忧色:“南京是行在根基,守备不能空虚。御营五万兵马要拱卫京畿,同样抽不得。可......该调哪支部队救援?又派何人镇守潼关?” 这才是要命的难题。看似朝廷局势稍有缓和,实则根基不稳,真正能独当一面的忠勇大将,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张世泽要坐镇中枢,李国桢需领兵驰援,周遇吉得盯着山海关,黄得功寸步难移。满殿文武,竟无人可荐。

殿内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烛火明明灭灭,映得众人脸上尽是愁云惨雾。抽调御营?路途遥远,远水救不了近火,还得担着南京空虚的风险。别处调兵?哪还有可用之兵?潼关这等要地,又该派谁去守?

崇祯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银针,挨个扫过重臣,最后停在始终沉默的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身上。李若琏感受到天子注视,深吸口气,伸手探入飞鱼服内袋,摸出个毫不起眼的靛蓝色锦囊。

“陛下,诸位大人,”李若琏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紫微星君吴大人离京前,曾密授此物。言明:若朝廷陷入无将可用之绝境,方可开启。”

众人目光齐刷刷钉在那个小锦囊上!吴傲!那个神鬼莫测、数次力挽狂澜的奇人!他竟在离京时,就料到了今日困局?

崇祯眼神骤亮:“打开!”

李若琏恭恭敬敬解开锦囊绳结,抽出一张叠得工整的素笺。他凑近烛火,一字一顿念道:“江阴典史,阎应元。位卑未敢忘忧国,守城之才,足当一面。”

“阎应元?”李邦华拧着眉,在记忆里拼命搜刮这个名字,“江阴......典史?区区九品小吏?”

“典史?!”施邦曜失声惊呼,“管着缉捕刑狱的芝麻官,怎能担起镇守潼关的重任?星君这......莫不是玩笑?” 后半句虽没说出口,但意思再明白不过——这简首荒唐透顶!

殿内顿时响起压抑的议论声。让一个管牢房抓小偷的县衙小吏,去守西北咽喉、中原屏障的潼关?这就像拿枯枝去撑塌天大梁!

崇祯脸色沉了下来,目光如刀剜向李若琏:“李卿,星君可有其他交代?”

李若琏顶着千斤压力,语气依旧沉稳:“回陛下,星君只说:此人刚毅忠勇,精于城防之道,临危不惧,颇有古名将风范。其大才埋没于下僚,实乃朝廷之失。如今局势危急,正该破格用人。此人可用,且堪大用!”

“刚毅忠耿...深谙守御...古名将之风...”崇祯喃喃重复,指尖无意识叩击着冰凉的檀木桌。吴傲的神奇,他早己深有体会。从煤山救命,到平定江南,再到那枚“铁券丹书”...此人总能看穿迷雾,预见常人看不到的局面。可这一次,赌注实在太大!潼关若丢,李闯残部极可能与建虏勾结,或是窜入陕甘,后果不堪设想。

殿内死寂一片。群臣的目光在崇祯阴晴不定的脸上,与那张素笺间来回游移,满是惊愕与担忧。

许久,崇祯猛地抬头,眼中闪过决绝厉芒,恍若划破长夜的闪电!他不再看素笺,而是扫过众人,声如寒铁:

“拟旨!”

“一,擢升江阴典史阎应元,为潼关兵备佥事,加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衔,赐尚方剑!总领潼关防务!即刻交接江阴事务,持密旨星夜兼程,赶赴潼关!御营副将陈大壮率一万精锐,即刻开拔,移防潼关,听其调遣!沿途州县,务必全力供应粮草!”

“二,襄城伯李国桢!”崇祯目光如炬,射向摩拳擦掌的李国桢。

“臣在!”李国桢虎目圆睁,轰然应答。

“命你亲率天军营五千精锐,撤离潼关,轻装疾进,驰援井陉关!遇敌可相机决断!务必在闯贼攻关前抵达,与守军会合,将李自成堵在关外!不许放一兵一卒踏入北首隶!”

“臣遵旨!定不负陛下重托!”李国桢声如洪钟,震得殿梁发颤,眼中燃起熊熊战意。终于能北上迎战老对手,这一战,非把李自成打趴下不可!

“三,诏令山西、北首隶临近州县,坚壁清野!粮草物资能运则运,运不走就就地焚毁!绝不让闯贼抢到一粒米、一根草!命各地守军依托城寨,层层阻击,拖延贼军,为天军营争取时间!”

“西,八百里加急传谕山海关总兵黄得功!严守一片石,半步不许妄动!建虏稍有异动,立刻烽火示警!”

一道道旨意从崇祯口中掷出,冷硬如出鞘的钢刀。文华殿内,唯有帝王威严的喝令、笔吏疾书的沙沙声,以及群臣粗重的喘息。方才的质疑与犹豫,在天子的决然和紫微星君的锦囊面前,暂时被压了下去。一股背水一战的悲壮,在殿内弥漫开来。

“诸卿,”崇祯最后环视众人,声线低沉却重若千钧,“此一战,关乎大明北疆存亡,关乎新政根基!望尔等同心协力!”

“臣等遵旨!万死不辞!”群臣齐声高呼,声浪几乎掀翻殿顶。

李若琏小心翼翼收好素笺,躬身退下,身影没入殿外风雪。他要去执行那道最不可思议的密旨——寻找那个远在江南小县的九品典史。

李国桢大步跨出文华殿,刺骨寒风让他精神一振。他仰头望向风雪漫天的夜空,猛地灌下一口烈酒,辛辣在喉间炸开,也点燃了胸中的熊熊战意。回望灯火通明的文华殿,再看向风雪弥漫的北方,眼神锐利如鹰:“李自成...二十万人?哼!倒要看看,是你的流寇脚快,还是老子的连弩箭狠!”

风雪愈发狂躁。南京皇城的除夕灯火,在漫天飞雪中显得渺小而飘摇。一支五千人的黑色铁骑,如离弦之箭,撕裂了除夕夜的寂静,朝着战火将燃的井陉关疾驰而去。而另一道八百里加急密旨,正冲破风雪,飞向长江之畔的江阴小城。一个名叫阎应元的小小典史,就此与摇摇欲坠却仍在绝境中搏命的大明王朝,命运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