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皇城洪水退去,福王被生擒之处,浑浊泥浆裹着破碎琉璃瓦与浸透奏章,在奉天殿前丹陛淤积成一片令人作呕的泥潭。崇祯龙靴重重踏入这片狼藉,溅起的泥点染黄了明黄袍角。他盯着被两名天军营士卒按在泥水里的福王朱由崧,那张肥胖脸庞涕泪纵横,口中破布随呜咽声蠕动。
“陛下…… 陛下饶命……” 含混哀嚎从破布缝隙溢出。
崇祯眼神似淬了寒冰的刀锋,波澜不兴。他微微侧头,向身旁按刀而立的李若琏吐出两字,声量不大,却盖过周遭士卒整肃甲胄的铿锵:“审。”
“臣遵旨!” 李若琏抱拳,动作干脆利落,绣春刀柄金属在昏暗天光下闪过冷芒。两名锦衣卫力士上前,如拖死狗般架起仍在挣扎的福王,一路拖出的泥痕,似大明宗室颜面最后一道丑陋伤疤。钱谦益须发皆白的头颅被长矛挑起,悬于残破宫门,空洞眼窝望向这座刚易主的都城,血水混着雨水,淅淅沥沥滴在石阶,无声宣告一个时代终结,另一个铁血时代开启。
吴傲立在稍远处,纳米战甲头盔深色面罩遮去所有表情,唯有肩甲上荷兰铳弹擦出的灼痕分外刺目。他冷眼扫过混乱的宫阙废墟,雨水顺着甲叶弧度流淌。视野右下角,盘古投射出冰冷文字:[能源储备:7.3%,维持基础维生及通讯,3D 打印生产线能源供应中断。侦测到异常电磁残留,源点:后宫方位。]
“陛下!” 一声急促呼喊打破压抑死寂。浑身湿透如水中鬼魅的锦衣卫百户踉跄奔来,扑倒在泥泞中,双手高高捧起一物,“周…… 周娘娘!还有红毛鬼余孽,乘乱…… 乘铁壳船逃了!这…… 这是在她们落脚处搜到的!”
那是巴掌大小、通体黝黑的金属方块,表面布满细密如蜂巢的孔洞,入手沉重冰寒。崇祯皱眉接过,指尖凉意似能渗入骨髓。
吴傲一步跨前,面罩下目光锐利如鹰隼。他伸出覆着纳米甲片的手指,精准点在方块侧面隐蔽凹槽。“咔哒” 轻响,方块裂开,露出里面缠绕细密铜丝、闪烁诡异幽蓝光芒的奇异磁石,几缕未散的焦糊气味幽幽飘出。[分析:强电磁干扰装置核心部件。功能:定向瘫痪精密电子设备。残余能量读数:微弱。] 盘古判定在吴傲视野闪过。
“哼!” 崇祯五指收紧,将诡异磁石攥在手心,骨节因用力泛白,“好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好个勾结外寇的红毛夷!” 他猛地抬头,雨水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李若琏!封锁全城水道,给朕挖地三尺!通传沿江各镇,片帆不得入海!凡有隐匿包庇者,诛九族!”
“臣领旨!” 李若琏声音带森然杀气,转身疾步而去,雨幕中只剩杀气腾腾的背影。
吴傲未多言,向崇祯微微颔首示意。他转身走向皇城西侧相对完好的偏殿。殿门推开,不见皇家奢华,而是一派紧张有序的 “工坊” 景象。数十名天军营士卒小心搬运着从基地车紧急转运来的部件 —— 那是基地车核心模块展开的雏形,冰冷金属框架在昏暗烛火下泛着幽光。巨大的基础 3D 打印平台占了小半个殿堂,此刻却寂静无声,平台上只剩几把刚打印完毕尚未取下的连发弩弩身,精细的导轨和扳机结构着,似被扼住咽喉。
“大人!” 负责此处的工部小吏满脸焦灼迎上来,声音带绝望颤抖,“煤…… 西山刚送来的三百石煤,全湿透了!根本点不着!这‘造化神炉’…… 它…… 它不动了!” 他指着角落里堆积的湿煤块,浓重潮气弥漫殿内,压得人喘不过气。
[能源转换效率低于临界值,无法驱动打印平台。] 盘古提示印证着困境。
吴傲目光扫过湿煤,又落向沉寂的打印平台。他沉默片刻,低沉声音透过面罩传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湿煤烘烤,分批次入炉。盘古,重新规划能量分配,优先保障‘天军营’己列装弩机的箭矢供应,新弩生产…… 暂缓。”
“暂缓?” 小吏声音陡然拔高,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大人!闯贼虽退,可关外…… 关外的建虏……”
这时,一阵急如骤雨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狠狠撞碎偏殿内的压抑沉默!“报 ——!!!” 浑身浴血的塘马几乎翻滚着摔进门内,泥浆和血水糊满脸,胸前护心镜凹陷一块,嘴角挂着血沫。他挣扎抬头,声嘶力竭吼叫,每字都似用尽最后生命:
“山海关…… 急报!建虏…… 建虏大军叩关!多尔衮…… 多尔衮亲至!前锋甲喇己破一片石!唐通旧部…… 唐通旧部那狗贼降兵开了隘口!周总兵(周遇吉)据险死战,折了三个百人队…… 箭…… 箭快射光了!弟兄们…… 顶不住了!”
“什么?!” 殿内所有忙碌的士卒和小吏,如被无形重锤击中,瞬间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只剩死灰般的绝望。空气凝固,唯有塘马粗重如拉风箱的喘息声与殿外愈发凄厉的风雨声交织。
吴傲猛地转身,纳米战甲关节发出低沉液压嗡鸣。他大步走到殿门,一把推开沉重殿门。狂风裹着冰冷雨水灌入,吹得殿内烛火疯狂摇曳。他极目远眺,视线仿佛穿透重重雨幕与千里关山,落在那片血肉横飞的绝地。
“张世泽!” 吴傲声音不高,却似一道冰冷铁令,瞬间刺破殿内死寂。
“末将在!” 身披崭新制式铁甲、早己候在殿外的英国公张世泽应声而入,雨水顺着他刚毅脸颊流下,眼神却如出鞘利刃,毫无惧色,只有熊熊战意。
“点齐你的天军营!带足弩箭!” 吴傲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带金属铿锵,“随我 —— 驰援山海关!”
山海关,一片石隘口。
血,早将崎岖山道染成暗褐色,又被冰冷雨水不断冲刷,形成一道道蜿蜒刺目的红溪。折断的箭杆、破碎的盾牌、倒毙的战马与层层叠叠穿各色号衣的尸体,堆积在狭窄隘口前,构成一幅惨烈到令人窒息的地狱图景。
隘口上方,用尸体和残破楯车临时垒起的矮墙后,周遇吉拄着卷刃长刀,剧烈喘息。他身上山文甲布满刀砍斧劈的凹痕与深深箭孔,左肩胛插着一支折断的狼牙箭,鲜血顺着甲叶缝隙不断渗出,又被雨水冲淡。他身边,还能站立的明军士卒不足三百,个个带伤,面如死灰,握兵器的手微微颤抖。他们脚下,是数倍于己方、同样伤亡惨重的同袍尸体。
隘口下方,黑压压的后金重甲步卒如移动的钢铁丛林。他们踏着同伴与敌人的尸体,沉默而坚定地向上挤压。这些白甲巴牙喇兵身披两层重铠,普通明军弓箭射在上面,只能发出徒劳的 “噗噗” 闷响,留下白点便被弹开。他们手中的长柄挑刀、狼牙棒与重斧,每一次挥击都带开山裂石的恐怖力量,将明军单薄防线砸得摇摇欲坠。
“顶住!给老子顶住!” 周遇吉嘶吼着,声音沙哑如破锣,猛地挥刀劈翻一个刚冒头的镶白旗重甲兵,滚烫鲜血喷了他一脸。但更多重甲兵如黑色潮水,从缺口汹涌灌入!刀光闪烁,伴着骨头碎裂的瘆人声响与明军士卒临死前的短促惨叫,防线瞬间被撕开数道口子!
“大人!连发弓弩的箭…… 最后一壶箭射光了!” 一个满脸是血的把总绝望喊道,手中弓弦早己崩断。
周遇吉环顾西周,遍地尸骸,箭囊空空如也。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举起卷刃长刀,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声震山谷:“大明 ——”
“万胜!”
就在这千钧一发、防线即将彻底崩溃之际,一片石侧后方的山脊上,如鬼魅般突然竖起一面赤红如血的巨大战旗!旗面上,金色的 “天” 字在阴沉天幕下灼灼生辉!
紧接着,一阵低沉、密集、带奇异韵律的机括震动声,如死神低语,压过震天喊杀与风雨,清晰传入战场每个人耳中!
“嗡 —— 嗤嗤嗤嗤嗤!”
那不是弓弦的颤鸣,而是数十上百张连发弩同时激发时,喷气装置压缩气体释放的尖啸!一片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黑色箭雨,如被飓风卷起的死亡铁幕,瞬间覆盖了隘口下方正蚁附攀爬的后金重甲兵最密集区域!
“噗噗噗噗噗!”
恐怖的穿透力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精钢打造的沉重箭头,轻易撕裂后金引以为傲的双层重甲!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白甲巴牙喇兵,如被无形巨锤狠狠砸中,浑身剧震,身上瞬间爆开数朵刺目的血花!强劲动能带着他们的身体向后倒飞,撞翻身后更多同伴!原本严整如墙推进的重甲方阵,如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顿时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天军营!三段击!” 张世泽冷冽如冰的声音在山脊炸响,穿透风雨。
第一排半跪的天军营弩手迅速扣动扳机后撤,动作行云流水。第二排弩手无缝衔接上前,又是一片更精准、更致命的黑色箭幕泼洒而下!然后是第三排!三段击,循环往复,连绵不绝!狭窄的隘口下方,瞬间变成死亡收割的修罗场!任凭后金重甲如何悍勇,在这超越时代的金属风暴面前,也只能成片成片倒下,用滚烫鲜血将山石浸泡得更加滑腻!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 隘口上,筋疲力尽的明军残兵爆发出绝处逢生的狂喜嘶吼,早己枯竭的力量仿佛又回到身体里。
“杀!” 周遇吉双眼赤红,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猛地举起长刀,身先士卒,率领残存士兵,如猛虎下山,从隘口反冲而下!他们踩着敌我难辨的尸骸,狠狠撞入被箭雨射得阵脚大乱的后金兵群中!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混乱的后金军阵后方,一面巨大的织金龙纛之下。身披耀眼明黄甲胄、面容阴鸷的多尔衮猛地勒住躁动的战马,狭长眼睛死死盯住侧翼山脊上那面刺眼的 “天” 字大旗,以及那如毒蛇吐信般连绵喷吐致命箭矢的奇异武器。他握着马鞭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紫薇星君…… 吴傲……” 多尔衮声音低沉,带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缓缓吐出这个名字。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冷酷如冰:“鸣金!收兵!让镶白旗的人撤下来!今日…… 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