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弹指过。
自陶家被根除后,朝堂上再无一股像样的势力敢反对皇后执政。
一切风平浪静下来。
帝后共治三年后,陛下忽生了一场重病,皇后只得全权负责朝政。
这一负责就是两年之久,期间也有大臣怀疑陛下究竟是真病,还是被皇后毒害,然而每到这时候,陛下都会病怏怏地露一次面,当众对皇后表现出依恋之态,那些人也就被堵回去了。
两年后,吏部左侍郎叶行俭在朝会上提出,皇后励精图治,为国选贤任能,鞠躬尽瘁,应当称帝。
此言一出,大半臣子跪了下去,附议。
剩下的臣子心知如今的朝堂已然是苏后的天下,纵然觉得荒谬,也只敢劝,不敢言辞激烈地反对。
以兵部尚书高世忠,吏部左侍郎叶行俭,大理寺卿吴含文为首,苏党群臣屡次上劝进表,求皇后称帝登基。
苏月妩每次都以自已德不配位为由拒绝。
直到一年后,许太傅,曹太师亦上表,她才“犹豫”良久,应允了下来。
建宁十一年春,陛下降旨,禅让皇位于皇后。
苏月妩登基称帝,改元顺成。
*
沈宪今年已经九岁了,在宫中是出了名的温柔好脾气,学业也极好,小小年纪吟诗作赋,无人比得过他。
到了散学的时辰,他收拾好书囊,辞别太傅一出殿门,就被宫女嬉笑围堵了起来:“大殿下大殿下!您可有新的诗作了吗?”
沈宪轻咳了声:“哪有那么快,作诗也是要灵感的。”
宫女们顿时遗憾不已,纷纷哀叹。
沈宪想了想,从袖子里取出一叠草纸:“这是我的涂鸦之作,你们若不嫌弃,就拿去看着玩儿吧。”
宫女们瞬间又激动起来。
可接过草纸一展开,得,还真是寥寥几笔,看不出什么东西的涂鸦之作。
但这只要是出自沈宪之笔,她们就喜欢。
看着宫女们争抢,沈宪无奈地笑了笑:“你们别伤着了。”
“宪弟。”
一声沉稳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沈宪转头一看,见是沈宥,忙高兴地跑过去:“哥哥!”
沈宥看了看那群宫女,又看向他,皱眉不悦:“你散了学不回钟粹宫,就是在这里沾花惹草?”
沈宪茫然:“她们喜欢我的诗作,我也当她们是知音,怎么就沾花惹草了。”
沈宥跟他说不通,拉着他往外走:“下次不许这样了,她们不是喜欢你的诗作,是喜欢你皇子的身份和你这张皮囊。”
沈宪长像很随苏月妩,桃花眸,眼尾微微上挑,再加上白皙修长的身形,又喜穿素衣,往那儿一站,像仙童下凡一般。
沈宥担心他小小年纪学了不该学的事。
父皇……不,现在只能称父亲了,父亲溺爱弟弟,丝毫不加约束,母皇又忙于前朝,顾不上,他只能自觉担起长兄之责。
两人回到钟粹宫,正要进内室见父亲和母皇,就被宫人拦住了。
宫人支支吾吾道:“两位殿下,你们先在前殿温习功课吧,陛下正在忙……”
沈宪习惯了母皇的日理万机,便随口问:“那父亲呢?也在陪母亲吗?”
宫人还没有回答,殿内就传出一阵令人脸红的动静。
沈宥反应迅速地捂住沈宪的耳朵,看着懵懵的弟弟,严肃了神色,用口型道:“走。”
沈宪也意识到什么了,但他装作不懂的样子,听话的跟哥哥走了。
……
殿内的动静过了好一阵才停歇下来。
苏月妩平复着呼吸,沈珩紧紧抱着她,用下颌蹭来蹭去,手也不安分。
“别闹了。”
苏月妩有气无力地道。
沈珩装作没听见。
苏月妩淡淡:“别逼我在这时候绑你。”
沈珩只能哼唧两声,不情不愿地停了下来。
他哑声抱怨:“阿妩,你近日越来越忙了,朕好久都没和你亲近,实在按捺不住。”
苏月妩笑:“胡说,你每次见我都拱来拱去的,我见你难受,哪次没帮你,还不算亲近?”
沈珩小声道:“那样只有我情动,你高高在上,不如这样……”
他还没说完,门忽然被叩了两声,莲华在外面禀道:“苏二公子来了,正在前殿等着,陛下还要见吗?”
沈珩脸色瞬间不好了。
苏月妩这才想起,今日苏遇安要进宫辞别。
四年前,苏自远倚仗着自已是皇后的父亲,在外收受贿赂,还为了争夺一个名妓,和人大打出手致人死亡。
事情闹到了朝廷上,苏月妩正好大义灭亲,将他流放了。
苏自远被关入大牢时还哭嚎不止,说什么发妻若在天有灵,看到女儿如此不孝,定要心寒至极。
苏月妩听笑了,将他发配的地方改远了些。
而苏遇安被贬出翰林院后,沉迷上了饮酒,每日酩酊大醉,一蹶不振,好几次险些死在路边上,还在喃喃着“阿妩,哥哥知道错了……”
苏月妩有些烦,就让人告诉他,再这副姿态丢她的脸,她就让人把他扔出京城。
从那后苏遇安没再沾过酒。
他出家了。
苏月妩得知这个消息着实惊奇了一番。
这几年苏遇安都很安生,前段时日苏月妩去大相国寺上香时,被一身僧袍的他拦了下来。
苏月妩以为他还要纠缠,已经准备让人教训他一顿了,谁知苏遇安说,他想去青州,修建佛寺,收留世间苦难之人,再向舅舅尽一尽做外甥的孝心,算是稍稍赎罪吧。
苏月妩见他衣着谈吐与之前大不相同,便没有恶语相向,允他启程前进宫告别。
前殿。
苏遇安见到苏月妩,双手合十,微躬身行了一礼:“陛下,多谢您还愿见贫僧一面,贫僧自知罪孽深重,到了青州,会日日为陛下诵经,用余生积善赎罪。”
苏月妩打量他一眼,在圈椅上坐下:“省省吧,你最对不起的是母亲。”
苏遇安眸光黯了下来:“陛下教训的是,贫僧在凡俗时,确实是猪油蒙心,不辩善恶,愧对母亲生养之恩,也有负幼妹孺慕的情意,如今云氏,苏月婉都已得报应,贫僧也只等着自已的报应了。”
苏月婉已经身死了。
安王被削爵后,认定是苏月婉连累的,一碗堕子药灌了下去,怒对众人说,她以后就是王府最低等的贱妾。
没过多久,苏月婉就因小月体弱,加上被折磨,没多久就断了气。
安王对外只说是患了急病。
还是后来安王府被抄,审讯下人时得到的这个消息。
“罢了,你去青州吧,我不恨你,也不可能原谅你,他日到了九泉,我只找母亲和妹妹。”
苏遇安苦笑着应下,又向她行礼后,离开了。
苏月妩在殿内静坐了会儿,才起身出门。
莲华将斗篷给她披上,笑道:“陛下,臣的母亲前几日来信,说陈嫣巧又破了一桩陈年旧案,为一对姊妹沉冤昭雪,当地好多百姓称赞呢。”
莲华是凤仙的女儿小莲花,在十二岁那年就报名入宫做了女官,如今伺候在帝侧,负责文书旨意的撰写。
苏月妩望着天幕道:“告诉她,就说是朕的意思,只要她能累积功绩,做到正五品,朕就把她姐姐送过去。”
如今陈嫣玉也在宫里。
苏月妩得知陈家之事后,将陈嫣玉那个丧尽天良的丈夫交给了陈家两姐妹处置。
她们怎么处置的不知道,只知道最后那尸身实在是没眼看。
苏月妩将陈嫣玉留在宫里,派陈嫣巧去梁州做末等小吏,等赚够了功劳,才能赎姐姐。
和陶徽音的威胁不同,陈嫣巧知道姐姐跟着苏月妩,不会受半点苦,因此泪流满面地跪谢后离开了。
这一晃已然不知多少年了,她已位至县令。
女子当官本是被世道所抨击的,可陈嫣巧的功绩拿出来,却足以让所有人闭嘴,也为其它女子开了条路。
苏云舒已然回苏家去了,只是时不时会进宫看看沈宪。
吴含淑去了地方做女官。
姜筠柔不愿出宫,如今的后宫内务都是她在管。
章贤妃带着荣庆回章家,每逢年节才入宫。
蒋文茵本来也是不想走的,哭了半晌还是被撵出宫了。
曾经花团锦簇的后宫,如今已然改朝换代。
莲华想到什么,对苏月妩禀报道:“陛下,臣今日分拣奏折时,见有人请您广开六宫,纳夫侍,不知陛下想不想应允,若要允的话,臣就提前让人重整六宫。”
苏月妩揉了揉额角:“算了吧,朕现在忧心国政还忙不过来,哪有空理会这些,等过些年孩子们都长大了,出去各自开府,届时朕若厌烦了沈珩,再行选拔吧。”
莲华笑应:“是。”
日影西斜,暖风徐徐。
庄严肃穆的皇城中染上了金色的光,在不久后融入夜色……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