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妩手上动作未停,缓声问他:“今天为什么罚你?”
沈珩呼吸发乱,却不敢动,抓紧身侧的衣料,颤声道:“因为……因为陶氏想见我。”
苏月妩语调不紧不慢:“是啊,她说求你看在夫妻一场的份儿上,去见她最后一面,人家都这样哀求了,要不你就去一趟吧,我让人给你准备出宫的衣裳。”
“不要!”沈珩连忙摇头,扭过身子看她:“我不去,你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等陶家的事一了,我立刻就称病,把朝政全托付给你。”
不得不说,他真的很明白苏月妩的心思。
上次他高烧晕厥,苏月妩独自处理朝政,那种朝堂之上唯我独尊的感觉让她很沉迷。
如果沈珩不这么说,她也是要找机会让他再病一次的。
苏月妩望着他笑了:“我逗你的,起来吧。”
沈珩得了赦免,直接躺倒在床上,委屈地去拉她的手:“阿妩,我腰疼,腿疼,膝盖也疼……”
苏月妩就伸手轻轻去给他揉腰。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在沈珩这儿向来是百试百灵,沈珩唇角弯起,望着她的眸光中满是沉溺。
*
忠国公府根深叶茂,牵扯众多,清查抄检下来,用了半个多月的功夫。
章贤妃得知消息后,在钟粹宫外跪下了,声泪俱下地恳地求苏月妩饶陶徽音一命。
殿内,沈宥正在有模有样地教沈宪识字,苏月妩坐在案前,一面批奏折,一面享受着沈珩的捏肩。
听到宫人的禀报,她笔尖顿了顿,道:“把贤妃带进来吧。”
沈宥很识时务地停下讲解,抬头问苏月妩:“母妃,我要不要带着弟弟去内室回避?”
苏月妩点点头,又吩咐沈珩:“你也去内室。”
沈珩虽不情愿一家四口其乐融融被打破,但也不敢犟,只能垮着嘴角把两个孩子带走。
章贤妃进来就跪下哭:“皇后娘娘,臣妾知道徽音她得罪了您,可您刚入宫的时候,她也是真心相待的啊,后来娘娘独宠,连初一十五日都占去了,她这才心生不忿,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臣妾不求您不追究,只求您留她一条性命吧!”
苏月妩淡淡看着她:“本宫觉得你应当有些自知之明,先时和你陶徽音一起对付本宫,本宫看在你有孩子的份上,才没有处置你,如今你有什么脸面来向本宫提要求。”
章贤妃连忙摇头:“臣妾不是提要求,臣妾知道娘娘已经仁至义尽了,可徽音她……”
“章娉。”苏月妩不耐地打断她:“你都知道陶家被抄的消息了,难道没听说荣庆两岁中毒之事,是陶徽音做的吗。”
章贤妃呆愣住了:“什,什么……”
她见苏月妩脸色不似作假,整个人都有些恍怔,摇头道:“不!不可能!”
苏月妩懒得跟她纠缠那么多,摆摆手:“你去一趟天牢,自已问她吧。”
刑部大牢。
陶徽音闭目坐在草铺上,虽穿着囚衣,仪态依然端庄。
狱卒的请安声传入牢房,她才睁开眼,在听到“贤妃娘娘”这个称呼后,眼底闪过些许失望。
脚步声越来越近。
章贤妃跟着狱卒来到牢房,铁锁一打开,她就迫不及待走向那道熟悉的身影,拉住她的手急促道:“徽音,你告诉我,荣庆不是你害的,对不对!”
陶徽音面色温和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章贤妃更急了:“你说话啊,我会想办法救你的,我去求皇后娘娘,我让荣庆去求陛下,我让我爹娘求……”
“阿娉。”陶徽音笑着望她:“你真是傻的让本宫都不忍再骗你了。”
章贤妃僵住了。
即便再不愿相信,可如今看着眼前神色温柔,却与往常却判若两人的陶徽音,她也不得不信了。
她困惑极了,轻声问:“为什么啊……”
当年,心高气傲的她被先帝赐入东宫,本以为仗着美貌和家世能占尽风头,谁知太子根本就没有心,对谁都是冷淡的。
她心中难以接受,便想要用下药这种手段博宠,事情未成,东西传送进东宫的时候,就被太子妃查获了,将她唤过去质问。
章娉本以为一切都完了,损害储君身体,可是死罪。
然而太子妃却把这件事情压下了,还劝她:“你是书香世家的闺秀,不该为了男人自甘堕落,哪怕这个男人是国之储君。”
当时章娉扑到她怀里哭了很久,她也懊悔了,向来骄傲的自已不该去做那种事。
从此二人便如亲姐妹一般,荣庆出生时,章娉很高兴,对陶徽音说:“是个女儿好,以后不用参与朝政,我也就不必担心她会和你的儿子争了。”
陶徽音当时还神色认真地说:“若我们之间只能有一个儿子,我情愿是你生的。”
为什么美好的一切会变成这样呢……
陶徽音不想和她对视,望向墙上的小铁窗,缓缓道:“荣庆从小就不喜欢我,我抱她,她就哭,我哄她玩儿,她拿东西砸我,咬我。”
章娉难以理解:“她只是个小孩子,她还什么都不懂,我不是教训她了吗,等她长大就好了啊!”
陶徽音移回视线,看着她一字一顿:“阿娉,我很讨厌你这么说话。”
章娉懵怔:“……什么?”
陶徽音轻笑:“你每次都这么说,可荣庆没有改一次,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劝你一句,娇子如杀子,你若不下狠心扳过来荣庆的性子,早晚有一日,别人会用比你残忍千倍的手段教她。”
章娉难以置信:“你竟然这么咒荣庆,你!”
陶徽音叹了口气:“没听进去就算了,你走吧,不然我还有比这更难听的话咒荣庆。”
牵扯到女儿,章娉瞬间气得眼眶发红,指着她道:“好好好,是我自作多情了,陶徽音,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我绝对不会再管你。”
语罢,她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开。
陶徽音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
当夜,罪人陶氏投缳自尽的消息传入宫中。
彼时章娉正准备就寝,呆愣了许久,轻声让宫人退下了。
守夜的宫女打了个哈欠,刚在门口坐下,就听见内室隐隐传来女子压抑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