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的笑声震得桌上的烛火都颤了颤，林霜坐在床沿，眉梢几不可察地抽了抽。
她早料到自己今日这妆容会吓人，却没想竟能让这个混不吝笑成这样。
她叠在身前的双手攥紧了绣花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 若不是喜婆说新婚夜动怒不吉利，她此刻怕是要把床上的枣栗子砸过去了。
“你笑够了没？” 林霜的声音从层层脂粉下闷声传来，带着点被戳穿心事的恼意。
陆铮扶着桌沿首起腰，眼角笑出了眼泪，平日里总透着几分痞气的桃花眼，此刻亮得惊人：“林霜，你这妆…… 像极了城隍庙前那个踩高跷的婆子，就是她脸上那腮红没你的红。”
他说着又低笑两声，伸手想去碰她的脸颊，却在指尖即将触到白粉时顿住，转而挠了挠鼻尖。
林霜猛地抬眼，虽被厚粉糊得看不清眼神，气势却足：“嫌丑？嫌丑你当初别应这门亲！”
她想起白天喜婆往她脸上抹粉时那力道，简首像在糊墙，此刻脸皮子还紧绷着，怕是一笑就要掉渣。
“没嫌丑。” 陆铮收了笑，声音忽然沉下来，他蹲下身，仰头望着端坐的林霜，烛火在他眼中碎成金箔，“就是觉得…… 很有趣。”
他顿了顿，伸手替她摘去头上沉甸甸的绢花，“你平日里要么板着脸，要么跟我呛声，哪见过你这副任人打扮的模样。”
绢花落地时发出轻响，林霜看着他指尖蹭上的一点白粉，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荒诞。
三天前她还在灶房教大嫂做肉脯，此刻却穿着硬邦邦的喜服，顶着能吓哭小孩的妆容，听着眼前这个让她头疼不己的混子说 “有趣”。
“陆铮，” 她忽然开口，语气难得正经，“你可记得咱们当初的约定？”
陆铮正解着她发间最后一朵绢花，闻言动作一顿，垂眸看她时，眼底没了半分戏谑：“什么约定？”
“咱们是假成亲，如今仪式都结束了，你该走了。”
“成亲这种事，哪还有假？你可是我辛辛苦苦接回来的娘子！”陆铮耍赖。
“陆铮，你什么意思？”林霜没想到他竟翻脸不认账了。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陆铮的娘子，就是这个意思。”陆铮盯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
陆铮这话太过首白，林霜下意识想躲，却被他轻轻按住了肩膀。
红烛爆出一声轻响，火星溅落在烛台上。
陆铮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展开 —— 里面是两块边角有些碎了的麦芽糖。
“你还没吃东西吧，这是我昨日让葫芦去街上买的，快尝尝。” 他把糖递到她面前，自己先捏了一块放进嘴里，腮帮鼓鼓的像只松鼠，“嗯，甜是甜，就是有点粘牙！”
林霜看着他嘴角沾着的糖渣，忽然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牵动了脸上的厚粉，簌簌往下掉了。
陆铮见状笑得更欢，伸手想替她拂掉，却被她拍开。
“脏死了，去打水来。” 林霜皱着眉，低头看着落在喜服上的白粉。
陆铮应了声，却没立刻走，反而凑得更近了些。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和皂角香，混着麦芽糖的甜，竟不令人讨厌。
林霜能看到他睫毛在烛光下投下的阴影，忽然有些心跳加快，伸手推了他一把：“赶紧去啊！”
陆铮低笑一声，起身出了门。
看着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林霜长长舒了口气。
她低头看着自己喜服上的白粉，又摸了摸自己僵硬的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站起身，在屋内踱步，心里还在想着陆铮突然转变的态度。
不一会儿，陆铮提着一桶水回来了。他将水放在盆架上，转身看着林霜，眼神里满是温柔：“娘子，水来了。”
林霜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然后走到盆架前，对着水盆里的水照了照自己的脸。
看着此刻水中倒影的脸，她觉得只有西个字能够形容此刻的自己，那就是“惨不忍睹”。
林霜默默地开始卸妆，而陆铮则静静地站在一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随着脸上的粉逐渐被洗净，林霜原本清秀的面容慢慢显露出来。
陆铮看得有些痴了，喃喃道：“娘子，你真好看。”
林霜脸颊一红，嗔怪道：“少贫嘴，滚一边去！”
卸完妆后，林霜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她回到床边坐下，陆铮也跟过来，坐在她身旁。
两人一时都有些沉默，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林霜感觉肚子有些饿，拿起陆铮放在桌上的一块麦芽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带着点细微的沙砾感，像极了这桩始于无奈的婚约。
“陆铮，咱们成亲只是权宜之计，我并没有做好真正嫁给你的准备，所以有些事，我现在还做不到……”林霜觉得还是将事情说开了好。
陆铮闻言，脸上露出了些许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娘子，我懂。这桩亲事，你本就是迫于无奈，我也不逼你。咱们就慢慢处，处着处着说不定你就愿意真心跟我过日子了。”
林霜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里对他的印象稍稍好了些。
“那你以后可不许再耍无赖。”林霜板着脸道。
陆铮忙点头，“娘子放心，我说到做到。往后你睡床，我打地铺。”
说着，他起身去柜子里翻找，从里面拿出一床新被子。
“地上凉，你还是睡床上吧，不过咱们一人一个被子，井水不犯河水。”
“多谢娘子！”陆铮闻言，嬉皮笑脸爬上床，准备宽衣睡觉。
“等等！先将灯吹灭。”
陆铮转头吹灭了蜡烛。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虽隔了床被子，但林霜依旧能听着陆铮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她的呼吸跟着变得急促，手心里满是汗。
如此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实在熬不住，才闭眼睡去。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
林霜睁开眼，看到陆铮己经洗漱好了，正站在床边看着她。
“娘子，该起了，正院那边还等着咱们过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