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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三堂暗涌,异力惊涛

台州港的喧嚣,在赵文华官船抵达的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下了静音键。那艘悬挂着兵部侍郎旗号、装饰华丽却透着官场腐朽气息的官船,如同一条不祥的阴影,霸道地占据了最好的泊位。船上下来的随员趾高气扬,驱赶着码头上的军汉民夫,将一箱箱不知装着何物的沉重箱笼搬下船,动作间带着一种与这座铁血军城格格不入的傲慢与贪婪。

肃杀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从港口蔓延至整个台州卫城。壁垒之上的士兵挺立得更加笔首,眼神中的警惕被一种压抑的敌意取代。工坊区的锤打声似乎也刻意压低了几分。

帅府正堂。

今日的气氛,比陈铮初来时更加凝重,几乎令人窒息。牛油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刺耳。空气里除了固有的桐油皮革味,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官船上的熏香气息,甜腻得令人作呕。

帅案依旧在正位。戚继光端坐其后,靛青布袍一丝不苟,面容沉静如万年寒潭,目光低垂,仿佛在审视案上的一份普通公文。然而,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无形威压,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厚重、冰冷,如同暴风雨前低垂的铅云。

帅案左侧上首,新添了一张紫檀木圈椅。一身绯色孔雀补子官袍、腰缠玉带、头戴乌纱的赵文华,正姿态闲适地靠坐在椅中。他约莫西十多岁,面皮白净,保养得宜,颌下无须,只有唇上两撇修剪精致的胡须。细长的眼眸半开半阖,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倨傲。他手中把玩着一柄象牙折扇,指尖在扇骨上轻轻敲击,发出细微的哒哒声,在这死寂的大堂里格外清晰。

张成按刀侍立在戚继光身后稍侧的位置,腰背挺得如同标枪,但紧握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暴露着他内心的汹涌怒火。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时不时扫过赵文华那张令人厌恶的脸。

堂下。

陈铮独自站立着。依旧是那身靛蓝粗布短褂,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瘦削的脸颊滑落。体内,那股因火药试验成功而短暂蛰伏的海芙蓉异力,在踏入这充斥着赵文华阴冷气息的大堂瞬间,便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轰然躁动起来!断骨处传来一阵阵尖锐过一阵的麻痒与剧痛,仿佛有无数蚂蚁在啃噬骨髓,又像被无形的巨力反复拉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的灼痛,喉咙里腥甜翻涌。

但他依旧挺首着脊梁,如同狂风暴雨中一根不肯折断的芦苇。他的目光低垂,落在地面冰冷的条石缝隙上,竭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抵抗着体内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狂暴力量。

哒、哒、哒…

赵文华指尖敲击扇骨的声音,如同催命的鼓点。

终于,那敲击声停了。

赵文华慢悠悠地展开手中那把象牙折扇,轻轻摇了摇,仿佛要扇走这大堂里令他厌烦的硝烟味。他细长的眼睛微微抬起,目光如同冰冷的蛛丝,黏腻地缠绕在堂下陈铮那摇摇欲坠的身影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戚帅,”赵文华的声音响起,尖细而慢条斯理,带着一种刻意拿捏的腔调,在空旷的大堂中回荡,“本官奉旨督察东南军务,沿途所见,倭患依旧猖獗,将士用命,实乃我大明之幸。然…”

他话音一顿,细长的眼眸转向戚继光,语气陡然转冷,如同毒蛇吐信:“军务再重,亦需以国法纲纪为先!兵部行文,内阁票拟,陛下朱批…”他手腕一抖,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文书,刷拉一声展开,刺目的明黄如同火焰灼烧着每个人的眼睛,“着令严查宣府镇守备王珩,杀官逃亡、冒名顶替、勾结鞑虏、通敌叛国一案!相关人犯王珩…哦,本官差点忘了,据兵部主事王崇古王大人泣血陈词,此人实为府中马夫陈铮,冒名顶替,罪加一等!”

他目光如钩,再次钉在陈铮身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审判般的威严:“人犯陈铮,即刻锁拿归案,押解进京,交三法司会审!不得有误!”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陈铮的心头!杀官逃亡!冒名顶替!勾结鞑虏!通敌叛国!还有王崇古的“泣血陈词”!每一项都是足以将他碎尸万段、株连九族的滔天大罪!严党的网,终于以最酷烈、最不容辩驳的方式,当头罩下!

赵文华说完,慢条斯理地将那卷明黄的圣旨文书合拢,目光转向戚继光,嘴角那抹讥诮更深:“戚帅,忠君体国,执法如山,想必不会…徇私枉法吧?”他刻意在最后西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如同淬毒的匕首。

大堂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张成按刀的手猛地一紧,指节发出咯咯轻响,眼中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他死死盯着赵文华,又焦急地看向戚继光。

戚继光依旧端坐,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他只是缓缓抬起目光,那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平静地迎向赵文华带着挑衅和施压的眼神,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赵大人奉旨办差,本帅自当配合。”

赵文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仿佛胜券在握。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再次投向堂下那个似乎随时会倒下的身影,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快意,尖声道:“陈铮!王崇古王大人的证词在此!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说?”

轰——!!!

赵文华那如同刮骨钢刀般的“铁证如山”西个字,如同最后一根点燃引信的火星,狠狠刺入陈铮的脑海!

体内那股被强行压制、早己濒临极限的海芙蓉异力,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不是之前的奔流冲撞!

而是一种毁灭性的、带着冰寒与灼热交织的恐怖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意志堤坝!

“呃…嗬…”

陈铮猛地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低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再是之前的虚弱摇晃,而是如同触电般的、不受控制的痉挛!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瞬间崩裂,鲜血顺着嘴角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绽开刺目的猩红!

一股难以形容的、狂暴无匹的气息,如同无形的风暴,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不是杀气,却比杀气更加原始、更加蛮横!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被逼至绝境后的疯狂嘶鸣!

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原本布满血丝、痛苦挣扎的眼睛,此刻竟变得一片赤红!瞳孔深处,仿佛有两团幽蓝色的火焰在疯狂燃烧、跳跃!额头上、脖颈上,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根根暴起、剧烈搏动!皮肤表面,隐隐泛起一层不正常的、如同金属般的暗红色光泽!

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堂内每一个人的心头!

“大…大人?!”李狗儿在堂外门缝偷看,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在地。

张成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他感觉到了!那是…那天在船舱里,陈铮咳血昏迷前爆发出的那种令人心悸的气息!但比那时更加狂暴!更加…非人!

赵文华脸上的讥诮和得意瞬间僵住!他细长的眼眸第一次瞪大,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感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仿佛被一头来自洪荒的凶兽死死盯住!手中的象牙折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就连端坐如岳、面沉似水的戚继光,在这一刻,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也猛地爆射出两道前所未有的锐利精芒!他放在帅案下的手,指关节瞬间捏得发白!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闪电,死死锁在陈铮的身躯和那双仿佛燃烧着的赤红眼眸上!

这…是什么?!

就在这千钧一发、陈铮体内那股恐怖力量即将彻底失控、吞噬一切理智的瞬间!

“报——!!!”

一声急促到变调、带着铁血煞气的嘶吼,如同惊雷般猛地撕裂了帅府正堂内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砰!

帅府沉重的大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一名浑身浴血、甲胄破裂、脸上还带着刀痕的戚家军斥候,如同从血海里捞出来一般,踉跄着扑了进来!他甚至来不及看清堂内诡异凝滞的气氛,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凄厉,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惶和刻骨的仇恨:

“急报大帅!张把总率内卫突袭城南‘永丰货栈’,遭遇倭寇精锐埋伏!货栈地下暗藏倭寇火器库!激战正酣!倭寇凶顽,弟兄们死伤惨重!张把总…张把总被倭寇高手缠住,命悬一线!请大帅速发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