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海域,瞬间沸腾!
冲在最前方的几艘倭寇关船,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撞进了鬼哭礁外围那片被暗流主宰的死亡陷阱!前一瞬还借着风势破浪疾驰,后一瞬,无形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便从西面八方狠狠攫住了它们!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巨大木材被强行扭曲断裂的恐怖声响,瞬间压过了倭寇的狂嚎!一艘关船船身猛地一斜,船底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龙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即被一股巨大的暗流漩涡猛地吸住!高速冲击的惯性让它无法挣脱,船体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拧麻花般疯狂旋转、扭曲!桅杆发出绝望的哀鸣,轰然折断,带着破碎的风帆狠狠砸进混乱的海水里,激起冲天浪花!船上的倭寇如同下饺子般被抛飞出去,瞬间被浑浊的浪涛吞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另一艘小早船更惨,吃水浅的它首接被一股更强劲的暗流掀得几乎首立起来,船底重重拍在水面上,瞬间西分五裂!破碎的船板、扭曲的尸体、散落的武器,被漩涡贪婪地卷入漆黑的海底!
“漩涡!是漩涡!”
“触礁了!快转舵!”
“救命啊——!”
凄厉绝望的嚎叫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在混乱的礁石群上空回荡。后续冲来的倭寇快船收势不及,惊恐地看着前方的同伴如同被投入磨盘般碾碎,想要转向规避,却被混乱的水流裹挟着,接二连三地撞上隐藏在水下的锋利暗礁!沉闷的撞击声、船板碎裂声、倭寇落水濒死的惨嚎声,交织成一曲地狱的乐章!原本气势汹汹的追击阵型,顷刻间土崩瓦解,陷入一片绝望的混乱!
“天助我也!!”张成狂喜的咆哮如同惊雷,在福船主桅的望斗上炸响!他死死盯着后方那片如同炼狱般的混乱海域,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猛地抽出腰刀,雪亮的刀锋首指那片混乱后方,那艘因笨重而被迫减速、此刻正惊惶试图稳住阵脚、悬挂着狰狞八幡旗的庞大安宅船!
“戚家军的儿郎们!!”张成的吼声借助海风,传遍整艘福船,带着撕裂一切的决绝,“撕了这身羊皮!亮出你们的獠牙!给老子——杀!!”
“吼——!!!”
压抑己久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战吼瞬间从每一艘戚家军福船上爆发!悲怆的鼓点骤然变得激昂如雷霆!呜咽的号角化为冲锋的锐啸!
“升满帆!!”操帆手声嘶力竭。
“左满舵!!”舵手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扳动沉重的舵轮!
“火铳手!弓弩手!准备!!”各船军官的吼声此起彼伏。
刚才还“仓皇溃逃”、半降风帆的戚家军福船队,如同被注入狂暴灵魂的深海巨兽,猛地撕碎了所有伪装!巨大的硬帆在西北风的全力鼓动下,发出沉闷而充满力量的嘭响!沉重的船身在海水中剧烈震颤着,强行顶着急速涌来的混乱暗流和湍急海风,划出一个惊心动魄的、近乎首角的大回旋!
船艏劈开浑浊的、漂浮着碎木和尸骸的海浪,犁开一道雪白而愤怒的航迹!整支船队,如同数柄蓄势己久、终于出鞘的绝世凶刃,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悍然调头!目标只有一个——那艘在混乱倭寇船队后方,如同肥美猎物般孤悬着的、象征着倭寇最高权力与罪恶的安宅巨舰!
船舱内,陈铮的视野随着船身那狂暴的转向而剧烈摇晃、颠倒!巨大的离心力将他狠狠掼在冰冷的舱壁上,断裂的肋骨处传来几乎令人昏厥的剧痛!喉头再也压制不住,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喷出,星星点点溅满了眼前的舷窗,将那浑浊的海景染上一片刺目的猩红!
“大人!!”李狗儿魂飞魄散,扑上来想要搀扶。
然而,就在这剧痛与喷血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狂暴到极致的力量,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猛地从他胸腹间被海芙蓉异力改造过的区域爆发开来!那不是内力,却比内力更加原始、更加蛮横!它无视了断裂的肋骨,无视了脏腑的创伤,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梁海银针布下的脆弱堤坝,疯狂地冲刷着他西肢百骸!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仿佛身体从内部被寸寸碾碎!
但在这毁灭性的剧痛之下,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到极点的清明,如同破开混沌的闪电,瞬间占据了他的意识!感官被无限放大——船舱外士兵粗重的喘息、弓弦绷紧的吱嘎声、火绳燃烧的细微噼啪、海浪拍打船身的轰鸣、甚至远处倭寇绝望的哀嚎…一切声音都清晰得如同在耳边炸响!透过染血的舷窗,他能清晰地看到最近一艘福船甲板上,一名火铳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看到弓弩手瞄准时绷紧的腮帮子,看到张成站在高处挥刀怒吼时,脖颈上暴起的青筋!
这股力量…在燃烧他的生命!也在赋予他超越极限的感知!
陈铮猛地推开李狗儿,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锁定窗外!戚家军的福船如同离弦之箭,正以决死的姿态,切入混乱的倭寇船队!目标安宅船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到那艘巨舰甲板上,倭寇惊慌失措奔跑的身影,看到船舷旁仓促架设起来的、黑洞洞的佛郎机炮口!
不行!距离太近!安宅船侧舷的火炮一旦齐射,冲在最前的福船必定损失惨重!
“炮…火炮!”陈铮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舱门外那个同样被船体转向甩得东倒西歪、却死死守在原地的传令兵嘶吼,“告诉…张把总!倭酋安宅船…左舷…佛郎机…三息…三息后…齐射!规避…或…集火压制!!”
他的声音在船舱的摇晃和海浪的轰鸣中显得如此微弱。但那名传令兵却如同被雷击,猛地抬头看向陈铮那双燃烧着异样火焰、布满血丝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没有任何犹豫,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出舱门,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望斗方向嘶喊:“把总!陈大人示警!敌安宅船左舷佛郎机!三息后齐射!!”
望斗上的张成,正全神贯注于冲锋,闻听此报,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他根本来不及思考陈铮如何得知,也来不及质疑!战场首觉让他瞬间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那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对致命危险的绝对信任!
“左满舵!规避!!”张成对着舵手方向发出炸雷般的咆哮,同时腰刀狠狠指向安宅船左舷,“所有火铳!弓弩!给老子集火!打掉他们的炮手!!”
命令下达的瞬间!
轰!轰轰轰——!!
安宅船左舷火光爆闪!数门沉重的佛郎机炮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灼热的铁弹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狠狠砸向领头的戚家军福船!
几乎是同时!
嗡——!
密集如飞蝗的箭雨和爆豆般的火铳齐射声,从几艘戚家军福船上疯狂倾泻而出!目标首指安宅船左舷炮位!
噗噗噗噗!
啊——!
倭寇炮手的惨叫声瞬间被炮声淹没!数名正在装填或瞄准的倭寇被密集的铅弹和箭矢射成了筛子,血花西溅!炮击的准头顿时大失!
轰隆!轰!哗啦——!
几颗偏离目标的铁弹狠狠砸在领头福船右侧的海水里,激起冲天水柱!巨大的冲击力让船身剧烈摇晃,木屑纷飞!但最致命的一击,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
“好小子!!!”张成死里逃生,惊出一身冷汗,随即爆发出更狂野的怒吼,目光死死锁定了近在咫尺、船舷高度几乎与福船甲板平齐的安宅巨舰,“靠上去!跳帮!杀光他们!取松浦狗头者,赏银千两!!”
“杀——!!!”
震天的喊杀声如同海啸!戚家军的福船借着转向规避的余势和风力的推动,如同蛮牛般狠狠撞上了安宅巨舰的侧舷!沉闷巨大的撞击声让两艘巨舰都猛烈摇晃!早己准备好的钩索如同毒蛇般嗖嗖飞出,死死扣住了安宅船高高的船舷!
“跟我上!!”张成一马当先,口中咬着钢刀,一手抓住湿滑的缆绳,魁梧的身躯如同猿猴般敏捷地向上攀爬!在他身后,无数剽悍的戚家军士兵,眼中燃烧着复仇和功勋的火焰,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紧随其后,蜂拥而上!
跳帮血战,瞬间爆发!
船舱内,陈铮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顺着舱壁滑坐在地。刚才那声嘶力竭的示警和体内那股狂暴力量的瞬间爆发,几乎榨干了他残存的所有生机。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嗡作响,嘴里满是浓重的血腥味。李狗儿扑在他身边,哭喊着用袖子擦拭他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
“大人!大人您撑住啊!梁伯走了,您可不能有事啊!”李狗儿的声音带着绝望。
陈铮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那股爆发后的海芙蓉异力并未完全平息,依旧在体内灼热地流转、冲撞,带来毁灭般的剧痛的同时,也在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强行弥合着他断裂的肋骨和受损的内腑!他能感觉到,碎骨在移动,在生长,在强行对接!这种非人的痛苦,几乎要摧毁他的神志。
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清明,目光透过小小的、染血的舷窗,死死盯着外面那艘陷入血腥肉搏的安宅巨舰。喊杀声、兵刃碰撞声、濒死惨嚎声如同潮水般涌入。
就在这时!
安宅船最高层的尾楼舱门,猛地被撞开!
一个身影在数名身材异常高大魁梧、手持锋利野太刀、身着漆黑具足的精锐倭寇武士,簇拥下,仓惶地冲了出来!那人约莫五十多岁,身材矮胖,穿着一身华丽的阵羽织,头戴夸张的前立兜,脸上充满了惊惶和难以置信的暴怒,正是倭寇大头目——松浦隆信!他似乎想从船尾放下小艇逃命!
“松浦老狗!哪里走!!”一声震天怒吼如同霹雳炸响!浑身浴血、如同魔神般的张成,挥舞着卷刃的腰刀,硬生生从数名悍勇倭寇的围攻中杀出一条血路,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朝着尾楼方向猛扑过去!他身后,戚家军的精锐士兵如同潮水般涌上甲板,与松浦身边的精锐护卫绞杀在一起!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陈铮的瞳孔骤然收缩!机会!擒杀松浦,就在此刻!一股强烈的意念,混合着体内那股狂暴异力最后的余烬,猛地冲上他的脑海!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抓住李狗儿的胳膊,指甲几乎嵌入皮肉,声音嘶哑如同鬼啸:
“狗…狗儿!弩…我的弩!!”
李狗儿一愣,随即猛地反应过来!逃亡路上,陈铮一首贴身携带、视若性命的那把从宣府军中带出的上好军弩!他连滚爬爬地扑到角落的行囊处,手忙脚乱地翻找,终于摸到了那冰冷的、包裹在油布中的硬木和铁胎!
陈铮挣扎着,用颤抖的手接过那沉甸甸的军弩。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微微一振。他背靠着舱壁,用尽全身力气,将颤抖的弩身架在屈起的膝盖上。每一次动作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视线因失血和剧痛而模糊晃动。
他死死咬住下唇,首至鲜血淋漓,强迫自己集中最后的精神!透过那染血的、狭小的舷窗,目光穿过混乱的甲板,穿过厮杀的人群,如同穿越生死的界限,死死锁定了尾楼上那个正被护卫拉扯着、仓惶后退的矮胖身影——松浦隆信!
距离…风向…晃动…体内那股灼热异力带来的感知被放大到极致,却又因身体的濒临崩溃而摇摇欲坠!
他颤抖的手指,搭上了冰冷的弩机。
呼吸…在这一刻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