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那日，晨光刚给老槐树镀上金边，整个村子便像被点燃的爆竹，瞬间热闹起来。
陈砚墨穿着崭新的藏青长袍，胸前的大红花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红绸带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翻身上了头系红绸的枣红马，马蹄踏在结霜的石板路上。
发出清脆的声响，惊起了树梢的几只麻雀。
王瞎子的班子走在最前头，八人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
打头的两人举着写有 “囍” 字的大红灯笼，灯笼上的流苏随着步伐晃动。
紧接着是锣鼓手，牛皮大鼓被敲得震天响，铜锣 “哐哐” 声与之呼应，节奏明快而热烈。
王瞎子亲自扛着唢呐，站在队伍中央，墨镜在晨光下泛着微光。
随着他一声令下，激昂的唢呐声骤然响起，声浪卷着鞭炮碎屑首冲云霄。
村口的老鞭炮铺特意为这场婚礼准备了特制的长串鞭炮。
足有百米长，噼里啪啦的声响中，硝烟弥漫，空气中满是喜庆的味道。
田里的白鹭被惊得扑棱棱飞向天际，翅膀划过湛蓝的天空，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
迎亲队伍所到之处，村民们纷纷探出头来张望，脸上洋溢着笑容，不时有人喊着吉祥话：
“陈小哥好福气啊！”
“新娘子肯定美若天仙！”
孩子们更是兴奋，一路小跑跟在队伍后面。
手里拿着不知从哪捡来的小鞭炮，时不时点燃一个，炸得尘土飞扬，惹得大人们又笑又骂。
约莫一个时辰，队伍来到了小乐家所在的村子。
远远望去，小乐家的院子早被挤得水泄不通。
大门紧闭，姑娘们堵在房门前，叽叽喳喳地商量着如何为难新郎。
陈砚墨下了马，整了整衣冠，带着伴郎团走到门前。
还没等他开口，门里便传来清脆的笑声：
“想接走新娘子，先唱支情歌听听！”
陈砚墨的脸 “腾” 地一下红了，平日里他虽性格开朗，但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还是头一回。
伴郎们在一旁起哄，推搡着他。
他清了清嗓子，憋红着脸哼起《月亮代表我的心》。
那跑调的歌声从门缝里传进去，惹得窗里窗外笑作一团。
姑娘们笑够了，又提出各种刁钻的问题，什么 “小乐最喜欢吃什么”“第一次见面是在哪”，
陈砚墨一一认真作答，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好不容易过了姑娘们这一关，大门缓缓打开，陈砚墨这才得以见到心心念念的新娘。
小乐端坐在闺房中央，一身火红的嫁衣将她衬得格外娇艳。
红盖头下，隐约可见她泛着红晕的脸颊。
陈砚墨走上前去，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握住小乐的手。
那手柔若无骨，却传递着让他安心的温度。
在众人的簇拥下，小乐被搀扶着走出闺房，跨过门口放着的火盆，寓意着驱邪避灾，日子红红火火。
回到陈家院子，拜天地的仪式即将开始。
院子里早己布置得焕然一新，老槐树挂满了红灯笼，树枝间还系着红绸带，在风中飘扬。
正前方摆着供桌，上面放着龙凤烛、供品，两侧站满了观礼的乡亲。
陈砚墨和小乐并肩而立，在司仪的高喊声中，缓缓跪下：
“一拜天地！”
两人朝着天空深深叩首，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给他们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
“二拜高堂！”
面对坐在太师椅上笑容满面的双方父母，他们再次叩首，眼中满是感激。
“夫妻对拜！”
当两人额头相抵的那一刻，陈砚墨偷偷掀开红盖头一角。
正对上小乐含着笑意的眼睛，像两汪盛满星光的清泉，
那一刻，周围的喧嚣仿佛都消失了，他只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拜完天地，便是流水席。
王瞎子不仅唢呐吹得好，厨艺也十分了得，他亲自掌勺的红烧肉油亮，肥而不腻。
二十几张八仙桌摆满了整条巷子，桌上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
香酥的炸鱼、鲜嫩的白斩鸡、酸辣可口的泡菜……
乡亲们举着粗瓷碗碰杯，酒液泼洒在青石板上，混着欢笑声浸透了整个村庄。
大家一边吃一边说着祝福的话语，气氛热烈非凡。
夜幕降临时，老槐树下燃起了篝火。
火苗 “噼啪” 作响，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庞。
孩子们举着糖画追逐嬉戏，糖画师傅今天可是大显身手，各种造型的糖画栩栩如生，引得孩子们垂涎欲滴。
院外的欢声笑语渐渐化作朦胧的低语，老槐树上的红灯笼在夜风里轻轻摇晃，将斑驳的光影投在雕花窗棂上。
陈砚墨反手掩上房门，烛火被气流拂动，在喜字剪纸上映出细碎的金芒。
小乐端坐在床边，红盖头下的身影微微蜷着，嫁衣上的金线凤凰在烛光里若隐若现。
“外头…… 闹得可凶了。”
陈砚墨喉头发紧，声音比平日低了八度。
他瞥见八仙桌上的青瓷酒壶，壶嘴还冒着袅袅热气 ——
定是母亲悄悄送来的合欢酒。
指尖触到温热的酒壶时，他想起白日里小乐跨过火盆时，
那截从嫁衣下摆露出的红绣鞋尖，此刻仿佛还在眼前晃动。
酒盏相碰发出清脆声响，陈砚墨侧身绕过喜帐，微微弯腰将其中一盏递向小乐。
红盖头下伸出纤细的手，腕间的银镯随着动作轻响，在寂静的新房里格外清晰。
“娘子，该喝…… 交杯酒了。”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两人手臂交缠的瞬间。
陈砚墨闻到她发间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与酒香混在一起，让人心醉。
酒液入口微甜，却烫得陈砚墨眼眶发热。
他放下酒盏，指尖无意识着杯沿的缠枝莲纹，忽然想起父亲白天拍着他肩膀说的话：
“成家了，往后可得护着人家姑娘。”
心跳声在耳畔轰鸣，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伸手去揭红盖头。
红绸滑落的刹那，烛光恰好跃动，将小乐低垂的眉眼镀上暖光。
她睫毛轻颤，像受惊的蝶，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比嫁衣上的绸缎还要艳丽。
西目相对时，两人突然都笑出声来，陈砚墨的紧张在笑声里消散，伸手轻轻擦去小乐眼角笑出的泪花。
“原来…… 你比我想象的还好看。”
他喃喃道，声音里满是欢喜。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漫进屋子，与烛光交融。
远处偶尔传来零星的唢呐声，混着孩子们的笑闹，却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陈砚墨握着小乐的手，忽然觉得这一方小小的洞房，就是整个世界。
他想起筹备婚礼时的点点滴滴，此刻看着眼前人，只觉所有的辛苦都化作了蜜，甜得心里发颤。
“往后…… 咱们的日子，定会比这合欢酒还甜。”
陈砚墨轻声说，将小乐轻轻揽入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