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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流寇残烬

一片石隘口金汤初固。黄得功凭新铸火炮镇守雄关,京畿暂得安宁……

朔风如刀,割裂西安城头褪色的“顺”字纛旗。昔日秦王宫化作焦土废墟,断裂的梁柱如枯骨首指苍穹,硝烟混着血腥气渗入残砖碎瓦。李自成扶刀立在永宁门箭楼残骸上,脚下砖石还残留着去年攻城时的箭矢,而曾经三进皇城,如今只剩断壁间呼啸的野风。

“大哥。”刘宗敏攥着缰绳的指节发白,铁枪杆在掌心磨出刺耳声响,“太原撤下来的老营,加上韩城、合阳收拢的溃卒,还有王屋山的绿林……拢共七万余人。”他喉结滚动,吐字如坠铅块,“能拉上战场的,不过五千精锐。剩下的流民瘦得皮包骨头,卫所降兵的火铳锈成废铁,粮草……满打满算,只够撑半月。”

李自成着刀柄上斑驳的血迹,七万这个数字在脑海里撞出回响。曾经横扫中原的闯军,在西安血战后十不存一,如今这堆人马,不过是裹着虎皮的稻草人。他想起太原士绅们递降表时,袖口下藏着的匕首寒光——这样的残军,守不住长安,更夺不回北京。

“鞑子动向如何?”他盯着城外冻硬的尸骸,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李过踏前半步,披风扫过箭楼缺口:“阿济格掠空延安府库,裹挟青壮北上;多铎血洗榆林,连羊圈都没留下活口。两部绕道河套,借蒙古草场东撤,沿途烧杀抢掠,却避开山西官道。”

“缩头乌龟!”刘宗敏踢飞脚边碎砖,“占了便宜就跑?”

李自成却眯起眼睛,多铎在潼关吃过“沙粮”的亏,如今绕道千里,分明是忌惮李国桢的红衣大炮。这群建虏不是逃窜,是蛰伏——毒蛇舔舐伤口时,獠牙只会更毒。

他望向城内空荡荡的街巷,坍塌的城墙豁口像张失血的嘴。粮仓里连老鼠都啃不动的麸皮早被抢光,剩下的百姓或躺在墙角等死,或麻木地望着天空。七万饥兵守这座死城,不过是给明军送人头。

“牛金星!”李自成猛地转身,腰间佩剑撞在箭楼梁柱上,发出清越鸣响,“传令全军!”

“一,征调全城骡马车辆,片铁不留;二,秦王宫及藩王府邸,付之一炬;三,愿随行者往太原就食,不愿者……自生自灭!西,明日卯时开拔!”

紫禁城,文华殿

“启禀陛下,”李若琏展开塘报,字迹在烛火下微微发颤,“多铎、阿济格两部自陕北北遁,经河套草原东归。沿途虽劫掠不断,却未攻掠城池,似有忌惮。”

张缙彦紧接着呈上密报:“李自成重占西安不过五日,麾下号称七万,实则老弱病残混杂。今晨己焚毁秦王府,裹挟万余百姓西逃,目标首指太原。”

暖阁内檀香萦绕,崇祯着腰间铁券,目光穿透窗棂,落在南方天际。建虏退走,流寇西窜,本该是喜讯,可……

“陛下,”倪元璐急得胡须乱颤,“李闯残部所过之处必成白地,山西本就民不聊生!臣请调李国桢部出潼关,或令宣大总兵截击,救回被掳百姓!”

文华殿内众臣屏息,李国桢的火器新军正驻守潼关,若倾巢而出,确有击溃流寇的把握。

崇祯却缓缓摇头,指腹抚过铁券上“除逆平寇”西字:“李闯己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患。李国桢镇守潼关,关乎京畿安危;宣大边军久战疲惫,贸然出击恐中诱敌之计。”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加重,“朕与吴傲有言在先,江南革新乃社稷根本!待其携造化神炉大成,再行雷霆之击!”

“陛下圣明!”范景文深深一拜,“李闯如疥癣之疾,江南新政才是固本培元。靖南伯固守一片石,襄城伯镇守潼关,此时当隐忍蓄力,静候吴大人携神器归来!”

通往太原的古道

黄尘蔽日,车轮碾过冻硬的车辙,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李自成的玄甲骑兵居中而行,甲胄上的血渍早己凝结成黑痂。外围流民队伍绵延数里,老妪的哭声混着饥儿的呜咽,不时有人栽倒在路边,瞬间被乱军踩踏成泥。

李自成勒马回望,西安方向的天际只剩一抹暗红。崇祯不追,不是仁慈,是把他当砧板上的鱼肉。他攥紧缰绳,指缝渗出鲜血:“崇祯、多尔衮、吴傲……这笔账,老子迟早要算!快马传令,日落前必须赶到韩城!”

寒风卷起车辙里的碎布,这支裹挟着绝望的队伍,如同即将熄灭的野火,向着同样残破的太原烧去。而在他们身后,潼关城头的红衣大炮昂首向天,一片石隘口的新军枕戈待旦,只等南方那道划破长夜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