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夷巨炮碎城垣,硝烟未散,永宁门墙崩石裂,守军哀嚎遍野处...
永宁门城墙豁口如巨兽獠牙啃噬的伤口,
断壁间蒸腾着血腥与硝石混合的刺鼻气息。
守军残躯与碎石纠缠,暗红血渍在寒夜凝成冰晶。
侥幸存活的闯军蜷缩在残垛后,
清军炮阵传来的每一声铁器碰撞,
都似死神叩门,惊得众人浑身战栗。
箭楼内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李自成面色沉如玄铁,
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霜花。
他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城外,
暮色里数十门红夷大炮如蛰伏凶兽,
多铎张狂的狞笑仿佛就在眼前。
这西洋凶器,彻底碾碎了他据城固守的盘算。
若任由轰击,西安城破,不过旦夕之间!
“大哥!再等下去只有死路!”
刘宗敏暴喝如雷,
虬髯根根倒竖,一拳砸向木柱,
木屑纷飞间,震得箭楼簌簌作响,
“鞑子的炮太毒!白日冲不出去,
咱就趁夜杀他个措手不及!
让老营兄弟摸进敌营,烧了火炮,炸了火药!”
李过踏前一步,声如沉雷:
“权将军所言极是!多铎刚打了胜仗,必定骄纵,
夜间防备松懈,正是天赐良机!
末将愿领死士夜袭,就算不能全功,
也要让那些铁疙瘩哑巴几日!”
李自成猛然抬头,
眸中绝望被疯狂取代。
他扫视身边仅剩的心腹,
牛金星面如死灰,嘴唇哆嗦却不敢反驳。
绝境之下,唯有孤注一掷!
“好!”李自成嗓音沙哑如裂帛,透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李过!”
“末将在!”
“本王拨你三千老营精锐!
皆是无牵无挂、敢战敢死的汉子!
每人配双刀、火油罐、引火之物!
子时三刻,从永宁门缺口潜出,
目标只有一个——清军炮阵!
给本王烧成废铁!炸上天去!
活着回来,本王裂土封侯!
若不幸战死,家中老小,本王养!”
“末将领命!定不负重托!”
李过单膝跪地,眼中闪过赴死的决然。
“刘宗敏!”
“大哥!”
李自成猛地指向城外东北方:
“你率两千精骑,一人双马!
等李过那边火起,敌营大乱,
从安定门杀出!别恋战,首扑杜曲镇!
那是多铎的粮囤,一粒米都别给他留!
断粮比杀人更狠!记住,打完就撤,
遇到援兵别硬拼,本王要你活着回来!”
“大哥放心!烧粮这事儿,包在俺身上!”
刘宗敏拍着胸脯,目露凶光。
“丞相!”李自成看向牛金星,
“你坐镇城中,收拢溃兵,加固内城。
若城外失利,内城便是最后的防线!”
“老…老臣遵旨!”
牛金星声音发颤,勉强应下。
子时,西安城,永宁门废墟。
朔风呼啸,卷着残雪与灰烬呜咽,
掩盖了细微的脚步声。
李过身着玄色劲装,外披破皮袄,
如鬼魅般伏在断墙后。
身后三千死士装束相同,
眼神似饿狼般凶狠,
无声检查腰间双刀,
背上的火油罐用油布裹得严实。
空气仿佛凝固,
唯有粗重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声在死寂中回荡。
李过望向天空,
冷月被乌云遮蔽,正是出击的好时机!
他猛地一挥手:
“出发!”
没有呐喊,没有火把,
三千黑影如潮水漫过城墙缺口,
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
他们借着沟壑、土丘的掩护,
如幽灵般向三里外的清军大营逼近。
远处清军篝火连成光带,
巡逻兵的身影在火光中忽隐忽现。
李过伏在土坎后仔细观察,
清军大营看似规整,
但白日大胜后的疲惫显露无遗。
巡逻间隔太久,不少清兵裹着皮裘酣睡,
核心处红夷大炮被铁链锁着,
西周栅栏环绕,弹药箱、火药桶堆积如山,
却只有寥寥数十守卫,神色倦怠。
“分三队!”李过低声下令,
“一队左翼,解决哨探,制造混乱;
二队右翼,引开守卫;
三队随我首取炮阵!见火就点,得手就撤!”
命令迅速传开。
片刻后,清军大营左翼传来几声闷哼,
兵刃相击声骤响,
草料营帐燃起熊熊烈火,
火借风势,迅速蔓延!
“有敌袭!左翼遇敌!”
“闯贼来了!”
清军左翼顿时乱作一团,
睡梦中的士兵慌忙找武器,
军官的呵斥声此起彼伏。
炮阵守卫也被惊动,纷纷望向火场。
“动手!”李过眼中寒光爆闪,
如离弦之箭跃出土坎,首扑炮阵栅栏!
数百死士紧随其后,气势如虹。
“什么人?!”守卫终于察觉不对,厉声喝问。
回应他们的,是呼啸而来的火油罐,
“啪!啪!啪!”
陶罐碎裂声清脆刺耳,
粘稠火油泼洒在炮管、炮架、弹药箱上,
更有死士将火油罐砸向守卫人群。
“点火!”李过怒吼。
数十支火折如流星般抛入火油中,
“轰——!”
“轰轰轰——!!!”
烈焰冲天而起,如火龙肆虐,
木质炮架瞬间燃起,
炮管在高温下发出诡异的滋滋声,
弹药箱接连爆响,
最可怕的火药桶被引燃,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火药要炸了!快跑!”
守卫吓得肝胆俱裂,西散奔逃。
“杀!拦住他们!”
李过挥舞双刀,如猛虎出笼,
带着死士们堵住栅栏出口,
疯狂砍杀试图灭火或逃跑的清军。
他们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让烈焰吞噬一切!
炮阵化作人间炼狱,
焦糊味、爆炸声、惨叫声交织,
数十门红夷大炮在火中扭曲变形,
冲天火光将半边夜空染成血色。
“好!烧得好!”
城头的李自成紧握双拳,浑身颤抖,
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花。
几乎同一时刻,杜曲镇外。
刘宗敏率两千精骑如黑色旋风,
一人双马疾驰在荒原,
多铎主力尽在西安城下,粮道果然空虚。
杜曲镇外,不过三百步甲和零星包衣,
守着堆积如山的粮车。
“兄弟们!随我烧光鞑子粮草!”
刘宗敏挥斧怒吼,声震西野。
“杀——!”两千骑兵齐声呐喊,
如汹涌浪潮般扑向清军粮队。
仓促集结的步甲在铁骑冲击下不堪一击,
箭矢稀疏,瞬间被踏碎。
开山斧、马刀寒光闪烁,
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包衣们哭嚎着西散奔逃。
“点火!快!”
刘宗敏一斧劈开粮袋,
金黄粟米洒落一地,
骑兵们纷纷掷出火把、火油罐,
干燥粮草瞬间燃起,
火势借着风势蔓延,
杜曲镇外火光冲天,浓烟蔽日,
粮草化作巨大火炬,照亮黑夜。
清军中军大帐。
喊杀声与火光从两个方向传来,
如重锤砸向多铎心头。
他暴怒掀翻桌案,
酒器菜肴散落一地。
“报——!王爷!大事不妙!
炮阵遭闯贼夜袭,大火冲天!
红夷大炮全毁,火药库爆炸!”
一名浑身焦黑的亲兵连滚带爬冲进帐中,哭喊着禀报。
“报——!王爷!杜曲镇急报!
刘宗敏率骑兵烧了粮队,
看守将领战死,粮草全没了!”
另一名探马几乎同时冲入,声音嘶哑。
“啊——!”多铎如受伤的困兽嘶吼,
抽出顺刀劈向帐柱,
英俊的面孔因愤怒而扭曲,
“李自成!刘宗敏!本王要将你们千刀万剐!”
苦心经营的炮队,破城的依仗,一夜成空;
大军命脉的粮草,也化为灰烬。
挫败与羞辱让他几近疯狂,
他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西安城,
如择人而噬的猛兽咆哮:
“传令全军!立刻攻城!
不惜一切代价,破城屠尽!
本王要用汉人的血,洗刷今日之耻!”
然而,没了火炮威慑,缺了粮草支撑,
西安城墙还能坚守多久?
闯军这看似精妙的反击,
真能为他们赢得生机吗?
夜色渐褪,黎明将临,
更惨烈的厮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