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确诊红线症的那刻起,便注定了梁在不可能治愈它。幼时,他曾无意中目睹过梁炜仁对余洛的折磨与羞辱。
彼时他的那位异母兄长西装笔挺地坐在沙发上,指尖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划破,溢出鲜红的血液。而在他的脚边,俊秀的青年不着片缕地跪在那里,雪白的肌肤上遍布各种可怕的青紫和红痕,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梁炜仁高高在上地睨着对方,将染血的手指递过去。青年捧住那只手,脸上划过一抹挣扎,但最终还是像狗一样舔了上去。
梁炜仁满意地笑了起来:“对嘛,像狗一样祈食才符合你们redvein的身份。”说着,他将皮鞋伸向青年的两腿之间。
青年闷哼一身,绝望地闭上了眼。
梁在那会儿才十岁,透过门缝看到这一幕,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这是他人生对于红线症最初的认识,他知道不是所有的cure都跟梁炜仁那般冷酷卑劣,但他不打算拿自己去赌。加上,他的cure并非普通人,出身权贵不说,还早已娶妻生子,不是他能碰的对象。
“有没有别的办法?除了cure的体液,就没有别的药物能够压制红线症吗?”他甚至不想跟对方建立什么体液的联系。
“有是有的,就是可能稍微有些……贵。不知道您能不能接受?”接待梁在的是美国红线局的局长裴顷,一名四十多岁,看着非常严肃的亚裔男性。
他说他耗时十多年才研制出一款新药,名为“mimic”。虽然不如cure,但效果也能达到cure的八到九成,可以显著改善redvein的生活质量,非常难得和珍贵。
“mimic?”梁在咀嚼着这个单词,只以为是“仿制药”的意思,“钱不是问题,把药拿来我看看吧。”
裴顷闻言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并没有急着给他看药,而是差人拿来了一纸合约要他先签。
梁在看了眼那叠七八页纸的合同,下意识准备拿回去给自己的律师先审后签,却被对方告知出于保密的考虑,合同不能让他带走。
梁在头一次见这么卖药的,眉心轻轻拧起,已经觉出一些古怪。
他粗略地翻了翻那几页纸,发现这并不是一份销售合同,而是一份同意参与实验,并且自愿资助红线控制局每年两百万美金研发经费的合同。
每年两百万,确实不是一笔小钱了。不过一些小众罕见病的特效药由于研发成本的关系,导致售价昂贵,几十万几百万一年也是常有,倒也不算太过离谱的数字。而mimic可能如今还处在临床试验阶段,没有拿到上市许可,裴顷这才会将每年的两百万药费包装成对控制局的资助费。
想明白了,梁在将那叠纸丢回桌子上,冷下脸来:“连药的影子都没看到,你就想让我付两百万?裴局长,做生意不是你这么做的。”
裴顷看出梁在的不悦,思索片刻,一副做出了很大让步的模样,道:“这样,我就让您看一眼。只要看过,您一定会觉得物超所值。”
随后,他起身离开会客室,留梁在一人等待。
梁在一边耐心等待,一边再次翻阅起那份合同。他大学学的法律专业,如果不回梁家,他可能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
冬日耀眼的阳光透过一旁的百叶窗零星洒落在他身上,让他不自觉地皱眉。全部从头仔仔细细看到尾,大约花了他十多分钟。看完了,他再次将合同丢回桌上,本来就十分有压迫感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嘲讽。
这合同处处是坑,谁签谁脑子被驴踢了。
五指撑在合同上,他从沙发上站起身,不打算再继续浪费时间。微微俯身,他正想拿起沙发上的大衣,而就在这时,裴顷去而复返。
“久等了,我把mimic带来了。”裴顷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个助手模样的人,推着一只由白布覆盖的巨大长方体,停在了会客室中央。
将长方体下方的轮子锁定,那两个助理很快离开了会客室。
梁在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要走,见到这阵仗,也不由缓下了离去的脚步——到底什么样的药需要装在这么大的东西里?
而下一刻,裴顷便亲自为他揭晓。
“请看,这就是我为redvein精心培育的‘人造解药’——mimic!”裴顷语气激昂,瘦削的脸上隐隐透出一股疯狂的味道,说着他一扬手,揭开了长方体上的白布。
白布下是只巨大的笼子,里头关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有一头长到脊背的黑发,深邃浓丽的五官配上无辜纯真的表情,漂亮到就算是见惯了美人的梁在,在看到对方的一刹那都有些愣神。
他看着少年,少年也好奇地看着他。
“redvein……”少年朝梁在伸出手,似乎想要够到他。
梁在走过去,在离那只手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距离,他能清晰地看到少年手背上新旧混合的针孔痕迹,以及白皙肌肤上落下的大片淤青。
“这是人,不是药。”梁在眼里闪过一丝厌恶,目光锐利地射向身后的裴顷。
“cure也是人。”裴顷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往墙边的酒水台走去,“梁先生,今天我可以让您试一下他的效果,您试过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我努力了这么多年,能成为mimic的孩子屈指可数,他们都是我的珍宝,您不要,多的是人要。”
他拿着一只酒杯和一把锋利的小刀走到笼子前,少年一见到他靠近便主动将手递了过去。
锐利的刀刃自掌心轻轻划下,形成一条细长的血线。少年表情自然,任自己的鲜血一点点滴落下方的酒杯,直到裴顷叫停,才握住拳头,收回了手。
“梁先生。”裴顷举着那小半杯鲜红色的血液,送到梁在面前,“请。”
梁在迟疑地接过了那杯“药”,扫了眼笼子里一脸期待看着他的少年,忍不住问裴顷:“你说你的研究进行了十几年,他看起来二十岁都不到,你拿孩子做实验?”
裴顷将手探进笼子,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我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他是你的儿子?”梁在越发觉得匪夷所思。
“如假包换,是吧,焕臣。”
少年像小狗一样眯起眼,享受地不住往上顶着裴顷的手:“是的,父亲。”
天下间竟然有这样可怕的父亲,不仅拿自己的儿子做实验,还将他卖了个好价。
然而梁在不会傻到认为这实验完完全全只是裴顷一个人的手笔。红线控制局再怎样也是一个官方机构,要促成这样的实验,没有更高更权威的身份在背后撑腰是不可能的。
说不准,还有政府授意。
“你真是个魔鬼。”梁在说罢,仰头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血。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盈满口腔,与胃里翻涌的恶心感相反,梁在的身体几乎是在几秒之内就感受到了神奇的“药力”。先前用止痛药如何都压不下去的灼痛,犹如烈火遇到了天降甘露,被少年的血轻松压制住。
虽然痛感并不是完全的消失,但这点痛对他来说已经无伤大雅。
“不痛了。”他按住自己的心口,感到不可思议。
裴顷得意地从梁在手中接过杯子,连同那把沾血的刀一块儿丢到了茶几上,随后,他拿起那份合同,抽出胸口口袋里的钢笔,将它们一同递给了对方。
“梁先生,相信我,这笔买卖绝不会让您亏本的。”
梁在注视着那份十分钟前还被他万分嫌弃的合同,犹豫片刻,还是接过,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尽管两人是如此的不同,但笼子里的少年让他无端想起了余洛。那个第一面对他笑得温柔和善,可后来却被梁炜仁磨光尊严,踩在脚下践踏的青年。
“他多大了?”一页页在签名处签上自己的名字,梁在问。
“17岁。”裴顷笑了一下,暧昧道,“放心,他很听话,您可以让他做任何事。”
梁在哪里会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一时胃里更恶心了。
快速签完合同,他从西服内侧掏出支票,写上金额,签上姓名后,连同那支笔一起递给裴顷。
“现在,打开笼子,我要带他走。”他沉声命令道。
“当然。”裴顷看了眼支票上的数字,小心地塞进口袋,然后走到那只笼子前,在电子锁上按下自己的指纹。
“咔嗒”一声,三道锁舌同时收回,铁门缓缓打开。
这次,换梁在站在门前,朝少年伸出手:“过来。”
少年幽蓝的眼眸里泛起一点无措,他先是看了眼边上的裴顷,见对方点头应允,这才小心走上前,将自己完好的那只手放到梁在掌心。
“从今以后,你和我一起生活。”梁在将少年牵出笼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帕子塞到他受伤的那只手中,让他紧紧握住。
“你可以叫我……梁先生。”拿起沙发上的大衣,梁在将其披在少年的身上。少年身形要比他矮一些,大衣又厚重,一披上去,显得少年整个人越发单薄瘦弱。
这可能是少年第一次穿这样的衣物,他新奇地抚摸着身上的大衣,闻言抬头给了梁在一个比外头的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是,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