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沈珩沉着脸看哭闹不止,抱着手在软榻上打滚儿的荣庆。
陶皇后看起来担忧极了:“陛下,荣庆才两岁,还听不懂道理,您慢慢教导就算了,不该这么动手啊。”
沈珩冷呵了声:“就是因为听不懂道理,才得让她记得疼,下次不敢再犯。”
陶皇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哭也是费力气的,特别是荣庆哭这般杀猪似的嚎,没一会儿就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呼哧呼哧地开始喘气儿了。
沈珩这时候才走过去,坐到榻边,冲她伸出手:“来父皇这儿。”
荣庆虽小,可对人情的感知也很敏锐。
她的认知里,最大的倚仗就是母妃,有母妃在,没人敢惹自已,可母妃都怕的父皇,她就也怕了,但她又能感知到父皇也疼自已,所以此刻是既怕又委屈还生气。
荣庆不但没过去,还往里头挪了挪,瞪着眼看父皇,时不时打个哭嗝儿。
沈珩便没强求,就这么教导女儿:“父皇只是拍了你的手一下,你就难过成这样,如果当众打了你的脸,你是不是更难受了?”
荣庆瘪着嘴,没回应,看见父皇慢慢沉下脸,才害怕地赶紧点了点头。
沈珩便知道只有震慑住她,她才能听进去话了,于是换上严肃的态度,质问:“那蒋娘娘呢?她身为你的长辈,被你当众打了一巴掌,只会比你难过百倍千倍!”
荣庆怯怯地看着他,咽了咽口水。
沈珩:“父皇刚才给你讲的道理,你现在可能听不懂,你只需记住一条,不管你以前如何,以后要做到尊重长辈,友善兄弟姊妹,对位卑之人也不能欺负,他们都跟你一样,有爹有娘,她们被欺负,爹娘也是要伤心的。”
荣庆听懂了最后一句话,不太服气,梗着脖子含糊不清道:“他们的爹又不是皇帝。”
沈珩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
他感觉边关狼烟四起,满朝臣子叛乱带给他的打击都不过于此了。
他严厉地道:“谁教得你是公主就能胡作非为!公主受万民供养,要承担的责任更重!”
荣庆被训斥,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陶皇后赶忙道:“陛下,公主这个年纪哪儿听得懂什么万民供养,责任承担的,她只知道您吓着她了。”
沈珩觉得自已可能真的不会教孩子,可不会也得硬着头皮上。
他留皇后在此就是因为要做严父,得有个拎得清的慈母劝和着,但章贤妃那种溺爱的又肯定不行。
如今听陶皇后这么说,便递了个眼色,自已离开榻边,示意她过去哄哄。
陶皇后会意,端着温和笑意走过去,在沈珩刚才的位置坐下,朝荣庆伸出双臂:“别怕,父皇是疼你的,只是因为你做错了事才生气,不哭了,让母后抱抱好不好?”
然而荣庆看了她一眼,忽然憋住哭,气呼呼地爬过去,发泄般狠狠一口咬在了她的胳膊上。
“啊!”
陶皇后失声痛呼。
沈珩脸色大变,连忙拉开荣庆,再看陶皇后的胳膊,已然带着个微微渗血的小牙印了。
陶皇后倒还是笑着的:“无妨无妨,孩子委屈,一时闹闹脾气也是有的,不疼。”
沈珩这次是真的怒了,扬声把张贵德喊进来,指着殿门方向道:“去外面告诉贤妃,孩子她教成这个样,就别想着带走了,以后就留在养心殿,朕亲自教养,让她回宫去吧!”
张贵德扫到陶皇后胳膊上的咬伤,心中明了,赶紧嗻了声,又试探着问道:“可要请个太医过来给皇后娘娘包扎一下?”
陶皇后忙温声阻止:“不必了,本宫得出去劝劝贤妃,然后就回宫去了,到时候再直接宣太医去坤宁宫就好。”
张贵德看了眼陛下,见无异议,便应声退了下去。
沈珩没再管荣庆,揉了揉额角对陶皇后道:“是朕的错,不该让你管荣庆的事儿,你也折腾一天了,回去养养伤休息休息吧,朕之前让王院判研制了去痕膏,效果不错,你派人去要两盒。”
陶皇后温和地应下,行礼退下去。
殿外。
章贤妃听到这个消息几乎哭死过去。
陶皇后好一番安慰安抚,应下过几日会劝陛下将公主送回,才将人暂时哄回了延禧宫。
待人离开,她才回坤宁宫。
青黛给她涂药,皱眉道:“娘娘何苦,又不是第一次被咬了,明知公主蛮横还要凑过去,陛下怎么处置的?”
陶皇后嗓音轻柔:“处置什么?公主才两岁,又是陛下唯一的女儿,处置就是留在身边亲自抚养,这是历朝历代多少公主求都求不来的尊荣啊。”
殿内没有旁人,青黛没忍住,压低声音道:“这魏庶人也是的,怎么连毒都不会下。”
陶皇后眼睫微动,下意识朝冷宫冷宫方向望去。
青黛又道:“不过娘娘也不必担心,有荣庆公主耗着陛下的心神,陛下就顾不上淳婕妤了。”
陶皇后收回神思,未置可否地笑了笑。
青黛:“那陈答应谋划之事,可还要做?”
陶皇后垂眸:“自然要做,本宫还真想看看,一个好父亲在孩子和心爱女子之间,会如何抉择。”
*
因为荣庆公主搬进了养心殿,沈珩下了朝就疲于女儿,不能像以前一样日日陪着苏月妩。
不过每日倒是都会写一封信给她。
怕别人送不显郑重,张贵德便担任了信鸽儿的工作,时常往返于养心殿和钟粹宫之间。
可外人不知道这件事。
御花园里,柳答应见了她,嗤笑道:“淳婕妤娘娘,妾身记得您之前不是常常留宿养心殿吗?怎么如今不过去了?”
苏月妩淡淡瞥她一眼。
柳答应故作恍然:“哦——对了,公主在啊,瞧妾身这记性,都忘了,还以为是您日日伴君,恩宠不断的时候呢。”
苏月妩和她对视,忽然弯了弯唇:“本宫好歹还有那个时候,不如柳答应可怜,入宫比本宫早那么长时间,也没一时得宠风光的。”
绿枝有些讶然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这话说可太不谨慎了,不止讽刺了柳答应一人,宫里那些资历深的嫔妃,就没一个很得宠过的,若柳答应出去宣扬开来,只怕要得罪人。
按主子以往的做派,应当是轻蔑不搭理或是玩笑地回怼,如今这样实打实的回击,怕是真的有些动气了。
可自进宫后,比这更难听的话也不是没有过,怎么这回就……
绿枝不由得心沉。
主子别是又开始对陛下动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