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待到月上梢头,外面才传来太监的一声:“陛下驾到——”
陶皇后已经在外殿候立多时了,见那身着龙袍的丈夫从月色中走进来,屈膝行礼,柔声道:“陛下。”
她没请安,沈珩也不怎么在意,只抬手让她起身。
陶皇后笑着起身,看着沈珩问道:“陛下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晚?可是政务繁忙?”
“嗯,折子有些多。”
沈珩在殿内扫了眼,看到楠木圆桌上摆着膳食,还有两副碗筷,便问道:“皇后还没用晚膳?”
陶皇后声音温缓:“未曾,知道陛下今日要来,便提前等着了,如今怕是已然凉了,青黛,撤下去换新的吧。”
沈珩顿了顿,止住要去传膳的宫女,对皇后道:“朕今日已经在养心殿吃过了,你让她们准备你自已的膳食吧,下次也别等朕了。”
张贵德心中惊讶。
陛下哪儿吃了?从晌午忙到现在,就喝了几杯桑葚黑枸杞煮的茶而已。
陶皇后眸光微黯,随即又笑了:“那臣妾便也不吃了,陛下可要去看书——”
“你去用。”
沈珩打断她,径直朝内殿走去:“看书而已,朕用不着人陪。”
陶皇后望着沈珩的背影,良久才挪动脚步,走到圆桌前坐下。
坤宁宫有小膳房,很快送来了新的吃食。
陶皇后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粥,挟了一筷子凉菜,便称饱了,朝内室方向看了几眼,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起身走进去。
沈珩还在老位置看书。
感觉到身前有阴影,抬头便见皇后站在那里。
沈珩以为她也要拿书,自已挡住书架了,便往旁边坐了坐。
然而下一刻,陶皇后却忽然将手伸向了他的腰带。
沈珩第一反应是腰带开了皇后想系紧,或是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皇后要擦去。
直到陶皇后满面绯红,微颤着手将搭扣解开,又要去解他的衣裳。
沈珩惊愕地抓住了她的手:“皇后?!”
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感觉就像是一个死忠于自已的直臣,有天忽然在御书房脱衣勾引他一样。
陶皇后抬眸望着沈珩,面上是难以掩饰的局促,声音微弱到几不可闻,却带着几分引诱:“陛下……臣妾、臣妾想要个孩子……”
沈珩闭了闭眼,狠力揉了揉太阳穴。
确认自已不是出幻觉了后,他麻木地动手把腰带系好,起身就要走。
“陛下!”
陶皇后慌急地抓住他的袍角,待看到沈珩沉重的面色,立刻苍白着脸跪了下去,深深叩首到地上,声音颤抖:“臣妾有罪!臣妾有罪!”
外间的张贵德和青黛听到这不同寻常动静,忙不迭进来看主子出什么事儿了,然而刚一露头,就被沈珩厉声呵斥了出去:“把门关上滚出去!”
两仆赶紧唯唯诺诺,退了出去,顺便掩上内殿的槅门。
沈珩深吸了口气,看着跪在脚边战战兢兢,再无往日端庄雍容之气的皇后,有些头疼道:“皇后,你先起来。”
陶皇后轻颤着摇了摇头,不住地重复道:“臣妾有罪,臣妾逾矩了,请陛下降罪,臣妾万死,万死……”
沈珩看出她心绪不稳,放缓声音道:“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起来,喝口茶平平心,朕有话要跟你说。”
陶皇后这才四肢僵硬地站了起来,强撑着去喝了口茶,清凉入口,发颤的指尖才稳了些许。
她不敢看沈珩,低头站在那里,心中涌出无限的悔恨。
刚才那些举动几乎压上了一个世家女全部的尊严。
沈珩手指轻点桌案,想着该如何开口。
终于,他出声问:“皇后,你想要怀嗣是为了你们忠国公府,还是单纯的喜欢孩子?”
陶皇后闻言面色大变,立刻又跪了下去,惶恐地望着沈珩道:“臣妾只是想为陛下开枝散叶,绵延子嗣,臣妾绝无二心!忠国公府绝无二心啊!”
沈珩想让她起来,可又觉得一会儿听了自已的话,她还得再跪,干脆就别麻烦了。
他沉声认真道:“皇后,朕不是父皇,问话处处都是试探陷阱,朕是真心的问你,你若是为了忠国公府,朕可以承诺你,纵然你兄长无能庸碌,可看在老国公和你的份上,朕也会保公府满门荣华,且在先帝延一代的基础上再延一代,只要陶家不伤天害理为祸百姓,你的侄子以后也可以不降等袭国公府的爵位,不用你生子去保。”
陶皇后一言不敢发,听到沈珩要把自家爵位再延一代时,眸光才动了动。
沈珩又道:“若是怕膝下寂寞,你是中宫皇后,所有的皇子公主都要唤你一声母后,你也有照顾教导的权利,实在想要个血脉亲近的,如果你哥哥愿意,朕会允你侄女儿入宫,和荣庆一起教养,或是你从陶家旁支中收个顺眼的做养女,接入坤宁宫亲自抚育,朕都允。”
陶皇后迟疑片刻,望着丈夫,忽不确定地轻声问道:“陛下这是,不想让臣妾生子的意思吗……”
沈珩顿了顿,坦然道:“是,不止是皇后,以后宫里除了苏婕妤,不会再有任何妃嫔诞子。”
陶皇后睁大了眼。
“陛下,这是以后都不打算临幸后妃了吗……”
“是。”沈珩看向陶皇后,语气已然带着无可转圜之意:“皇后,朕不止把你当成后宫之主,亦当你是心腹之臣,所以才把这些话告诉你,朕除了是皇帝,也是人,实在厌烦极了跟小倌一样左右周全的日子,其它妃嫔那儿,朕之前已下令内务府把份例往上涨了,以后大封六宫,也会慢慢增加她们的尊荣,若还有怨言的,望皇后安抚之,实在安抚不下,便交由朕处置。”
陶皇后已然失语了。
良久,她才缓过神,似开玩笑般轻声道:“原来臣妾等这么让陛下厌烦。”
沈珩:“不曾厌烦,都是身不由已之人罢了,朕怜悯她们,可以在衣食住行上加以补偿,但唯独不想拿自身去做慰籍。”
陶皇后面色已经恢复如初了,笑着看向沈珩:“陛下放心,臣妾省得的,自会安抚后宫姐妹,不会让陛下和淳婕妤为难半分。”